驯汉记(上)  第1章

作者:典心      更新:2020-05-04 14:23:56      字数:1046
  楔子
  古道,西风,瘦马。
  夕阳西下,余晖中可见数百名彪形大汉或坐或躺。他们个个高大,全是身经百战的战士,一同行动时,地面都会战栗。必要时,他们也能无声无息,个个都能以一挡百。
  如今,他们沈默不语。偌大旷野上,只听到某种声音此起彼落。
  咕噜噜——
  咕噜噜——
  他们饿,很饿,非常非常的饿。
  一株参天松树下,坐着一个男人。他有着宽阔的肩膀、厚实的胸膛,以及修长坚实的双腿。五官深刻而英俊,却过於冷硬,剃锐跋扈的浓眉下,是一双凌厉的鹰眼,紧抿的薄唇,像是从来不曾笑过。
  楚狂是他们的领袖,不过,肚子同样空虚。
  他们本是最剽悍的黑衫军,在战场上势如破竹,让北方蛮族闻风丧胆。三年大战,蛮子们看见黑衫军的军旗,就吓得拔腿开溜,有他们出马,就代表战役必胜。
  只是,半年前战争结束,朝廷论功行赏,却忘了犒赏流血流汗的战士们。危机解除,士兵们就失去利用价值。
  楚狂领着黑衫军出生入死,只得了个将军的头衔。他是天生的军人,精通带兵打战、上阵杀敌,却不懂乘机捞点油水。
  如今,仗打完了,军饷也吃完了,他这个将军,流落乡野,穷到连战袍也当了。
  楚狂握紧双拳,浓眉紧拧,坐在树下一动也不动。
  一个男人缓缓踱过来,身穿月牙白衫子,俊美得犹如天仙化人,在一群莽夫间显得格格不入。
  「老大,夏家兄弟们在说这附近的树根都刨光了。」秦不换淡淡说道,嘴角噙着笑,彷佛不受饥饿所苦。
  楚狂抬头,瞪着自个儿的军师看了半晌。
  「再把那封信念一遍。」他下令。
  秦不换挑起眉头,掏出袖中锦盒。盒内有素笺,字迹工整,用的是上好的松香墨、澄心纸。
  「楚兄钧监:
  愚弟方肆,战罢归返南方,身染重病,唯恐不久人世。今有一事挂念,恳请楚兄相助。
  愚弟有一妹,名为舞衣,年已二十三,尚未成亲。愚弟一走,恶人势必染指舞衣与『浣纱城』。百般考虑下,恳求楚兄南下,与舍妹成亲,了结愚弟一桩心事。随信,附上『浣纱城』一年营收概括。
  浣纱城 方肆 庚戊年秋 病危於床。」
  秦不换慢条斯理地摺好信笺,对着那叠营收概括吹了声口哨。「这份简册,还真是惊人。」如果简册属实,那「浣纱城」当真是富可敌国。
  楚狂瞪着简册,久久不语。
  「方肆瘦弱,撑不了多久,你要是愿意,最好尽速动身南下。」秦不换提出意见。
  楚狂仍是眉头深锁。
  他想拒绝,不愿「捐躯」,但肚子却持相反意见,发出渴望的鸣叫。该死!他需要银两,而他的部属们也需要粮食。弟兄们跟着他出生入死,毫无怨言,他是首领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饿死。
  跟饿死乡野相较,娶个未曾谋面的女人,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。
  夏道仁走过来,饿得手脚无力,后头跟着双胞胎弟弟夏始仁。「烈叔说,这样饿下去不是办法,今晚就杀了他的马来让弟兄们充饥。」
  「不行!」楚狂大吼,声动旷野。马匹等於是军人的性命,绝对不能杀!
  战士们都抬起头来,困惑地看着他。几百张脸上,都写着大大的「饥饿」两字。情势比人强,他没有拒绝的余地。
  「走。」楚狂开口,口吻凶恶。他的情绪,比迎战蛮族时更紧绷。毕竟,被逼着娶一个女人,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。
  「去哪里?」夏道仁困惑。
  「南方,浣纱城。」
  「我们去做什么?」啊?要赶去南方?他们很饿呐!
  「成亲。」楚狂冷冷地回答。
  「嗄?谁要成亲?」夏始仁搔搔头,以为老大饿昏头了。
  秦不换拍拍衣角,一派风流俊雅的模样。他笑意不减,对着两兄弟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。
  夏家兄弟嘴巴半开,虽然听见有食物可吃,心花朵朵开,但基於敬爱老大的立场,不免又为他担心。
  「老大,你确定吗?什么样的女人,年过二十三还乏人问津,需要兄长临终托孤,附赠惊人财富当嫁妆?」夏始仁认真地说道,皱着眉头。二十三岁的女人,早该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,这方舞衣为何还小姑独处?
  楚狂回头,瞪着两人,一脸阴鸷。
  「说不定,她鼻子上长有瘤。」夏道仁没察觉气氛不对,还提出意见。老天,想想看,一个鼻上长瘤的女人?多可怕!
  楚狂跨开大步走过来,赏给两兄弟一人一拳,接着俐落地翻身上马。
  「拔营!」他吼道,表情仍旧难看。
  数百名的黑衫军,听从楚狂的号令,拔营策马,风驰电掣地奔向南方「浣纱城」,奔向热腾腾的食物。
  也奔向方舞衣。
  第一章
  四季如春的南方,有条浣纱江,江边凿了个浣纱湖,湖边有座浣纱城。
  南方富庶,富在浣纱!
  前几年的战争,北方烽火连天,没有波及南方,倒让经济重心南移。浣纱城经过几代城主经营,城内抽丝、纺丝、卖丝,独占丝绸生意数十年,富甲天下,连朝廷战费拮据时,都要找城主调度。
  如今,继承这大笔财富的,是方舞衣。
  雅致幽静的南方宅院,以粉墙与琉璃瓦筑成,有临水回廊、花圃庭园,及众多水榭院落。
  方家的聚事大堂,镶以雕花窗棂,摆以檀木桌椅。铺着绣毯的主位上,赫然坐着一名年轻女子。
  仔细一看,椅子上坐着的全是女人,在这聚事大堂内做事的,竟没半个男人。
  主位上的方舞衣搁下帐册,眺望远方。日光透过窗棂洒落,让脸儿看来更加粉致,她简直像是由水里淘出来的水人儿,柔若无骨,美若天仙,足以令男人失魂落魄。
  那张妍丽的小脸,第无数次往窗外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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