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香(上)  第24章

作者:典心      更新:2020-05-06 14:52:01      字数:1017
  那声音太像了。像是她童年时,曾经听过的炮响。每一次炮响时,城墙会崩毁、屋子会倒塌、人会被炸成碎片。
  细心的婢女连忙安慰着。「姑娘别怕,那是皇宫前头正在放烟花。」
  轰!
  闷闷的响声,一声接着一声。
  「烟花很美,姑娘要不要上楼瞧瞧?」婢女建议着。
  她最初想拒绝,但是心念一转,却点了点头。「好,我这就上楼去。」
  婢女面露讶异之色。「但是,您还没用晚膳——」
  话音未落,沉香已经起身,朝门外走去。她必须亲眼去看、去证实,那些声响真的是烟花,而不是夺人性命的炮声。
  「姑娘,请等等,外头冷,您得多穿衣裳!」婢女急忙喊着,抓下一件御寒的斗篷,就追了出来。
  等到替沉香穿妥斗篷后,婢女才搀扶着她上楼。
  远远望去,满城灯火闪烁,而最璀璨的地方就是皇宫。一枚又一枚烟花,在天际绽放,有的是富贵牡丹、有的是火树银花,还有说不出名称,各色各样眩目难以形容的艳丽光亮。
  凤城的夜空,已经有好多年,都不见烟花了。
  今年异于往年,仅仅是烟花的费用,就不知花去多少的银两,更别提是满城的张灯结彩,肯定花费惊人。
  北方在救灾,凤城却在大肆庆祝,宛若两个世界。
  轰!
  又是一枚烟花。
  如此盛大隆重,耗费钜资的过年,也跟关靖有关。
  不论朝廷或是民间,都谨守他的节省禁令,不敢铺张浪费,但是,几年前才登基的年轻帝王,要听的是阿谀奉承、要穿的是绫罗绸缎、要吃的是山珍海味、要住的是美轮美奂的宫殿。
  偏偏,关靖功高震主,皇上备受约束,又不敢反抗。
  相较之下,贾欣善于曲意逢迎,还不时会献上,从各地搜罗而来,精挑细选过的美女,自然深受皇上偏爱。这也是贾氏一族,能在朝廷里坐大的主因。
  今年,关靖不在凤城,再加上贾欣的鼓吹,皇上如此铺张浪费的大肆庆贺,摆明就是不愿再节省过日。
  她远眺着皇宫,呵出的气息,都化为白雾。
  过年了。
  据说,年,是种可怕的怪兽,每逢除夕夜晚,就会下山食人。人们为了吓走怪兽,所以燃放鞭炮、贴着春联,就为了吓走年兽。
  年兽,只是传说。
  在人们的心中,年兽,会比关靖更可怕吗?
  他箝制着整个帝国,连皇帝的言行,都受到他的影响,更别提他在文武百官与平民百姓心中的分量有多重。
  就连她的心思,也牵系在他身上。
  倏地,一道黑影如飞燕,从屋脊跃下,蒙面的黑衣人,悄然接近沉香的背后。机警的婢女,才刚张开嘴,还没喊出声来,黑衣人却先开口了。
  「闭嘴。」黑衣人喝叱,从怀中取出一条,黑底金线如意纹的束发绣带,在婢女眼前一晃。
  一瞧见那条束发绣带,婢女一改惊恐,没敢再出声,恭敬的退开数步。
  「姑娘,请放心。」黑衣人转身,看向沉香,下跪行礼,最后才仰起头来,徐声说道:「奴才奉主公之命,请您前往北方。」
  ***
  从凤城到北方这一路,奔波得极赶。
  黑衣人带着沉香,以及她从不离身的香匣,昼夜不分的赶路,骑马、搭船,再骑马,疲惫的她已经难以记忆,到底是走过哪些路程,只知道黑衣人始终用最快的速度,带着她往目的地赶去。
  几个昼夜之后,当她不知道,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时,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庞大的军营中。
  军营内戒备森严,但是看见黑衣人手中,那条束发绣带,全都不敢拦阻,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领着虚弱的沉昏,往主营走去。
  环绕在主营四周,是若干个各色营帐。
  就在她踏入主营前,一个玄色营帐被掀开,身穿玄色衣裳的年轻男人,正巧就走了出来。
  满头灰发的韩良,一瞧见她,脸色愀变。
  「站住!」他出声喝阻,冷眼盯着她,步步逼近。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」
  黑衣人垂首回答。
  「是主公吩咐,要将姑娘接来,为主公治病。」他的声音极低,不敢泄漏这个只有极少数人,才知道的秘密。
  「军营里就有大夫,为什么还要从凤城接来?」
  「那些大夫,全都治不了主公的头痛之症。」
  韩良抿紧双唇,不再多言,双眼却如鹰隼,盯住她不放,注视着她低头转身,掀帘走入军帐,还亦步亦趋的跟到帐口,非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。
  帐内,满布浓香。
  而她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,就卧在榻上,双目紧闭、脸色惨白,被折磨得憔悴无比。
  她拖着软弱的身躯,靠着意志力强撑着,边跌边走的来到他身边,用被北风吹得酸涩的双眸,细细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身躯。
  健壮的身躯上,只要是衣衫能够遮住的地方,全都满布深深的血痕。他原本剪得方正整洁的十指,全都因为极痛时的撕抓,指甲早已剥落,暴露的血红指肉,还在流着鲜血。
  他只撕抓在,外人看不到的地方。
  双手能用手套掩饰,而能够戴帽的头皮,也被抓扯得到处是伤,榻旁还有好几绺,被他徒手扯下的头发。
  这,就是她藏在香中的毒,所达成的效果,是她复仇的成绩。
  既然如此,那么为什么,看见关靖此刻的模样,她不但没有觉得欣喜若狂,反而是胸口狠疼,如被一刀穿心呢?
  瞧见她跪跌在榻边,一动也不动,随侍在侧的军营大夫心急,忍不住催促着。
  「姑娘,请快快医治主公。」
  她如梦初醒,茫然转过头来,望见榻边的双凤陶熏炉。
  「这香从来不曾灭过?」她问。
  「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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