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艳迷宫  第16章

作者:兰京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08:28      字数:1056
  「你指的是——」
  「该准备下车了。」
  再一次地,他提了东西就走,把她抛在身后。
  她又开始苦苦追赶的奔波,从火车上追到火车下,从河的此岸追到彼岸,从大街追往小巷。他的体贴,只在于替她拿着整套西装站在远方,给她一副催促的回眸,指引她重重迷宫中的前路。
  这到底在赶什么?
  如果是赶飞往台北的班机,她就算磨破了脚皮也甘愿。可是他们现在要往哪里去?还要待多久?还要奔波到什么地方去才回得了家?
  「我们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,避开布达佩斯附近的醒目景点。」他踱着大步疾l仃,在黄昏的古街中穿梭。「但是也不会离车站太远,在三十分钟之内的脚程,找平价旅舍住宿。这样随时都可以看情况动身,折回维也纳,飞往台北。」
  蓦然回首,她遥遥落在他之后,急喘不休。
  他只能再度停下脚步感叹,又忘了控制自己习惯与时间赛跑的独行脚步。
  「妳有听到我这一路上的说明吗?」
  她口干舌燥,四肢虚软地倚靠石墙上,专注地上气不接下气。别说是听见他说什么了,她连他的人都看不清,满眼星花。
  「我说我之所以带妳到布达佩斯,因为这里愈偏僻的地方语言愈难沟通。」他就不信那些义大利追兵有本事讲德语或匈牙利语。「这可以有效地绊住他们!」
  她根本听不进去。
  够了,她已经不想再留恋对他稍纵即逝的好感。每每对他有些悸动的时候,总会发现他那些美好之外的绝大部分,她完全不能接受。
  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中,没遭遇过这么粗糙的对待。即使碰到不友善的人,她也会识相地避开,减少接触的机会。但她这一路上逃不开他,只得一再承受难以容忍的蛮横。
  他有他的计画,她也有她的安排。
  入夜后的老街上,打烊的商店亮着寂寥橱窗,小餐馆处处灯火通明,有着宁静的小小热络。昏黄的灯光,将他俩的身影拖得长长,步往不知名的地方。
  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,他为了她沿路走定停停,几乎快一个小时后才抵达他预定的小旅舍。
  魏君士熟稔地和旅舍老板寒暄着,仿佛旧识。她隐隐戒备地观察着这栋民宿似的温馨老屋,古朴而芬芳的木香,令人舒心,很难抗拒这里散放的暖暖人情味。
  他真的很会挑住处。
  「我们先到房间梳洗一下,再出去吃饭。」
  她不想出去吃,只想倒头瘫睡。但是不行,她得储备逃亡的体力,非吃不可。
  她真怀疑老板夫妇是怎么看待他们的。他仍旧一派都会精英下乡度假的悠闲,她却一身宽松邋遢的旅行者模样,背上没有背包,脚下则有着双不适合跋山涉水的细丽高跟鞋。他俩看起来像什么?情侣、仇敌、主仆、还是毫关联的两个独立个体?
  那最好,因为他们本来就毫无关联。这样,她溜走时就不会惊动到——
  「妳在想什么?」
  突来的深沉低吟,吓了她一大跳。他发现了她的盘算?
  他直直瞅着惊魂未定的她,盯得很用力,像要搜出什么蛛丝马迹。
  「我已经叫妳上楼两次了。」
  啊!呃……「对不起,我只是想多欣赏这间屋子的布置。」
  「是吗?」他由鼻孔一笑。
  她心惊胆战地仰望等在楼梯上的他,这才意识到,眼前有比逃亡计画更大的危机存在:她又沦入和他共处一室的处境了。
  糟了,怎么办?
  在瑞士边境卢加诺饭店的「纯属意外」,又得重演?她不要!已经胡里胡涂做错了的事,她不想清醒地又再错一次,作贱自己的价值。可是,现在她还能怎么办?
  他像是早已透视到她的心,淡淡呢喃。「放心吧。除非妳许可,我不会对妳怎么样。」
  这项特赦,令她错愕。
  之前那个误以为她是轻浮女子的魏君士呢?那个粗鲁狂妄的野人,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绅士?
  「上来,我们只休息一下就去吃饭。」
  朴实无华的卧房,没有什么金碧辉煌可言,也算不上宽敞,但卫浴设备齐全,布置十分居家而暖柔,是个会让人放松身心的友善居处。
  「妳可以先洗个澡或什么的,我要到楼下上网。」君士抽出沙发上公事包内的Notebook。「这栋老房子的门锁都是旧式的,钥匙我带下去。我开门时会先出声,如果没听到我的声音门锁却动了,妳就搬椅子,用椅背抵住门把,大声求救,我马上赶到。」
  喔,原来这种旧式门把可以这样御敌。那么等一下……
  「别想把我挡在门外。」
  她被前额倾近的寒吟吓到,连忙退后,紧张万分地瞪着他,他却还以她很陌生的神情。像是浅浅地好笑,又像是她想太多的幻觉:有点好玩似的,却又笼罩着惯有的深不可测,让她抓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。
  他该不会是在逗她吧?可是,又不太像……
  她不知道自己顺着他离去的身影、盯着早已带上的门扉发了多久的呆,只知道猛然回神时,她有多懊恼于自己的笨拙。
  他的手机就留在公事包内,为什么不赶快拿来用?
  她仓皇搜出他的手机,再奔到浴室快快放水,霎时浴缸发出热闹的蓄水声,热气蒸腾。她迅速褪下衣物,只围着大浴巾,香肩裸露,一副正要沐浴的模样。
  这一切不过是预防万一:免得他霍然闯入,突击检查,人赃俱获。
  浴室的收讯好糟。她只好一面搜寻手机内资料,一面往卧房的窗户方向移动。
  星夜满天,她却无心观赏。手机拨通的,不是她远在台北的亲友,却是——
  「喂?阿道夫,我是吕迪琪。」
  对方愕然,好像从不曾自魏君士的来电显示中听过女人的声音。
  她快快交代清楚想请他帮忙的事。他也不多事、不多话,办得到的就OK,办不到的就拒绝。他不问他们目前的状况,也不好奇一下她到底想干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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