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恋恋女  第8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49:03      字数:1070
  雪关逃也似的离开三泽大宅。
  在诗仙堂的下坡街道,她走得跌跌撞撞。原来这一头才是大宅的正门面,那片松林等于是后院子。
  三泽带着她出大门时,穿过了蜿蜒又蜿蜒的石板小径,从头到尾她没看清楚园林里的大屋子,现在回头看也还是看不清,天已经昏昏然偏黄了。她像干了不只一件傻事那般的惭愧与懊丧——也不知是气自己闯这一趟太鲁莽,还是气自己根本就是白闯,没一件事弄明白的,她人就吓跑了!
  有点眼瞎的,雪关撞过一个街转角,恰恰对上一部铁灰色机车——朝着她直直过来!
  就算对方车速不快,就算她闪了身,撞还是撞了——机车瞬间冲上街旁一只鸭笼子,鸭子大叫,骑士随着几根鸭羽毛跌到她身边。
  情况不严重,只是摔胡涂了,雪关头昏眼花地爬坐起来,见那骑士也半撑起身子,对着她不知在说着、嚷着些什么,声音给他那顶闪光的纳粹式安全帽盖了下去。
  然后,纳粹头盔猛地摘掉,一张白脸和气急败坏的声音一起蹦出来,「我在问你,你到底听见没有?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
  是铁悠!那位据说很少回家,而现下显然是往家的方向走,却让她给撞上的——
  铁家少爷。这下她不必替他操心啦!光听他充沛的一腔中气,就证明他没摔断脖子胳臂。
  她冒着两眼金星瞪他,跟他一样也和气不起来。「没听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吗?」
  听了,铁悠一怔,像意识到什么,掉头往三泽大宅扫一眼。「你到三泽大宅去了?」他转回头,一下子脸红脖子粗,「是谁让你到三泽大宅去的?是谁让你去的?」
  他可真激动,难不成是因为干了傻事怕泄了底?那他们算同一阵线了,不同的是,雪关觉得自己此较有理。
  「如果不是你的话,我也不会到三泽大宅去!」她叫回去,「如果不是你做的无聊事、送的那些花,丽姨也不会又——」
  「她又怎么了?」
  「她眩晕症的老毛病又复发了,给你每天送的那些花刺激来的,她吃不消你这一套——」
  「什么花?」他拍着叫,「我送什么花?」
  「康乃馨!」雪关也尖了嗓子,「你那些可恶的康乃馨,每天一大把、一大把,红的还不够,索性变成白花——」
  「你说什么?什么白花?你到底在说什么?」
  街坡上,坐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,隔着那部翻倒的机车拚足力气同时大吼——
  「你送你母亲的康乃馨,白色康乃馨!」
  「我没送她康乃馨、我没送她任何鬼康乃馨!」
  大嗓门比赛结束,四周归于平静,只剩下两人的耳呜。过半天,鸭子啄开笼子门,摇摇摆摆的凑过来,嗅嗅雪关,又嗅嗅铁悠后,就又转头走了。
  光天下,更怪的事儿还会有。
  雪关想不出个头绪来。
  铁悠不像在撒谎,心虚的人不会气成那样子。
  但是,如果不是他,送那些花的人又是谁?怎么看,那都不像是无心的动作。
  就算铁悠心里有个谱儿,他也没透一丝口风。在诗仙堂的下坡道,雪关跳上计程车时,有片刻,两人隔着剔透的车窗对看……
  两个年龄相仿的,生命里共同有个重要的人——丽姨,为了她生出这番敌意来……
  该吗?
  雪关心思这么一动,有些话浮上唇边,还未启口,铁悠遽然转了身,过去把机车扶正,一跨脚,飒飒地驰走了。很明显的,他的怨气比她多。
  而雪关带了个谜团,拖着摔了两次跤的身子,毛头乱发地回医院来了。她的狼狈相说是在热闹的商场和人潮挤出来的,倒也解释得过去。
  「新京极好玩吗?」
  丽姨倚枕轻问。中午,雪关表示想上街溜达溜达时,丽姨除了多几句关照外,倒像松了一口气。把雪关拘束在病房,最让她过意不去了。
  人有几分苍白,秀发微披,卧于白褥之间,丽姨格外有一种楚楚动人之态。刚刚雪关进病房时,佐伯院长也在,雪关注意到他宽慰病人时,一直握着她的手。
  「满街都是人,真像台北的士林夜市!」雪关的抱怨像有那么一回事。
  「你买到了你想买的京扇子吗?」
  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。「呃!我没待太久,不想和人家挤,干脆回来逛御所的公园,逛出了一身汗呢!我先去洗澡吧!等会儿吃饭有这个——」
  一盒木片包着,极精致的菊花丝烤鳗鱼排,这是雪关在回程中的小料理店买的,她晓得这是丽姨中意的家乡味,也算做上街一趟的证据。
  不过,身上沾着的灰尘、泥沙——天知道还有什么!雪关怕露出破绽,赶快丢下皮包、脱鞋、开柜取衣服。
  一批衣物用品,是雪关从饭店移过来的,不管丽姨怎么敦促,她都不肯回饭店,一定要陪在病房,而这也是佐伯院长的特准。
  「雪关,」她在浴室门口被叫住了,枕上的丽姨半合着眼问:「你中午出门系的那条白丝巾呢?」
  有一刹那,雪关像凝固住了。很慢、很慢的,她转过身来——一脸的呆愕茫然。
  那条白丝巾呢?她母亲留下的,是极有限的东西当中一件美丽的遗物,让她弄丢在……
  三泽大宅。
  月色下的松林,像有了点年代的黑白片。
  霜白的底子,一片墨染的世界。真是黑暗呀!人走在这样的世界,全凭的是心路。
  他崎崎岖岖地过来了,蒙胧不见白天里成簇的古松、绿苔地上的鹤爪子,和那打碎了一地的玻璃片……
  然而,挂在松枝间一缕凄凄的白影子,像铰下来的一片月光,看得清清楚楚。
  一条白丝巾!
  他在它之前停步,就像今天下午,任由它在微风里无助的力道打着他、打着他……
  像含屈哭诉的女人,已经绝望了,遗恨着他。
  突然,他一抓,把那条白丝巾抓在手心里,从他指缝垂下来一条条的白流苏编着银丝,巾上古色古香描绘的卷云、松涛、汉与山的图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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