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恋恋女  第37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49:03      字数:1150
  他们说,良子音色清丽,婉约兼而缠绵,在众人之冠,而相较之下,丽子的唱腔趋于优雅华美,虽是绝佳的美声,却不若良子那般能够完美契合的表现「出尘之声」
  的飘逸感、清灵感。因而「出尘之声」非良子莫属。
  自然,持反对意见的大有人在,坚决支持丽子的人也有,可是整个发表酒会上却祝贺声不断,且都是针对新出炉的女主角白羽良子,镜头灯光闪烁不已,都是集中在笑语嫣然的良子身上,记者问她如何为「出尘之声」的演出做准备,她答说将留在京都不走了。
  没有人听见丽子内心里的狂叫,她掉头离开喧腾的酒会,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发着热病,脑子里、耳腔里都是良子甜孜孜的声音——
  她将留在京都不走了、她将留在京都不走了……
  她就像那销魂蚀骨的毒虫一般,再度钻入她和铁舟的生活里,一点一点的,要把他们的根本、他们的人生,人生里仅存的那一点血肉和希望,完完全全给啃蚀殆尽。
  丽子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,在阴冷的三泽大宅里,突然拚命地叫唤起铁舟的名字,忘了有多久她唇上不曾呼息过这两个字眼。她一路跌跌摇摇,弄歪了墙上的古画卷,撞倒几上的黄铜座钟,最后在后廊给三泽春梅拖住了。
  「你怎么搞成这样子?」
  她头散发乱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咬破了唇,她满嘴染着血迹,也许摔倒过,手肘上有擦伤,枣红腰带掉下来,镶边白洋装沾了大片的污债,随身一只白色漆皮手提包也不翼而飞了。
  这样的狼狈模样、这样的心神丧乱,三泽不是没见过,他不再吭声,强把她带回屋子,帮她脱鞋、卸装,拧湿毛巾擦拭她唇上的血迹,仔细在她的手肘上药。
  她意识不大明朗,仍叫着「铁舟、铁舟」。
  「他不在这屋子里,别指望他了!」三泽停下他细腻的动作,粗声叱喝,「昨天他就到四国去了,把那些考古工作看得比这个家重要,他心中没有你,你还不明白吗?」
  她哭起来,翻身喊道:「我要铁舟、我要铁舟!」
  三泽把她按回去。「找他没有用,你需要他的时候,他总是不在,他从来没管过你的死活,」然后,他放柔了声调,伸手揉她纠结的眉心,「姓铁的没良心,可是有我在,我会照顾你,你放心。」
  他半哄半劝,拂掉她腮边的泪债,他的手移下去,抚她的颈心、她裸露的胳臂。
  她惊醒般的睁开眼,挣扎着想要起身,可是鼓不动力气来。三泽像在催眠,呢呢喃喃地他说的那些话,他那些动作。她好晕、好虚软,像漂流的浮枝,需要攀住一点什么,让自己稳住。
  后来是她抱住了三泽,还是三泽抱住她的,她不清楚,这种时候,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,也不想弄清楚,她只想被拥抱、被覆盖着,好让一条空洞的身子不再浮浮荡荡。
  他畸形的身躯有足够的重量,使一个娇小、颓废的女人放弃抗拒,他浓浊的喘息也足以掩盖那一点仅存的神志。
  她任他除掉她丝质的底衣,把一张热辣的脸埋入她的胸脯间,呻吟道:「哦,天啊!丽子!我多么想你!你是我的,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,八年前——八年前你就已经是我的了。」.她痛苦地偏过头去,宛如又听到八年前那个夜晚隆隆的乱雷在响,她对着铁舟在尖声质问:「你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,又何必跟我结婚?」
  铁舟已经酩酊了,却于那一刻强烈地感到身心的疲惫,他需要被了解,也需要老老实实地说一些没有虚情、没有矫饰的话。只有这样,他才能真正解脱,才能真正丢掉压在心胸上的沉重负荷。
  「因为我不能不结婚,只有我也结了婚,良子才会定下心来,才会有美满的生活……」
  铁舟是不该的,不该忘了在这场爱情纠葛里,丽子同样受到打击,她负伤甚至比他更重。现在,他让她晓得在他们这场婚姻里,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另一个女人,他那时顾念的是另一个女人,他的坦白对丽子来说,又是一大打击,而且更难堪、更致命。
  她渗血的自尊心再也支持不住,又怨又妒的眼泪滔滔直下,她大嚷大叫,「你滚,你滚,不要在我面前——我不想看到你!」
  铁舟在充满雷声的乌暗的夜色中走出去,衣襟上别着半凋的紫玫瑰那一晚,是他与丽子的新婚之夜。
  心碎的新娘扯掉身上晶莹闪烁的婚纱,孤魂似的在三泽大宅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游走,刚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一夜没有回来,她也走了一夜。
  天微明的时分,突然觉得自己好冷好冷、好虚好虚,浑浑噩噩中听见一个惊诧的声音问:「丽子小姐,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
  空旷的后堂,她伏卧在木地板上也不知道有多久了,被扶起来时,身子和窗栏上的霜气一样冰凉。她抬头看扶起她的人,三泽家那个年轻汉子,平日沉默寡言的,总埋头做自己的活儿,不太搭理旁人,以往他似乎连她也不理会,但是,他是真的不理会她吗?
  她一双清冷的手臂攀住他,脸歪在他的肩窝像折断了颈子似的,她微热的气息直嘘着他的发脚子,这汉子颤抖起来,他歪倾的肩膀似乎也跟着在摇动。碰触到那团畸形的骨和肉时,丽子一阵畏惧,又夹杂着恶心感,可是突然间,她觉得不管是畏惧、是恶心,还是什么,她需要有别的感觉来掩盖她,把她埋掉,或者干脆把她毁掉——
  否则,她也会自己毁了自己。
  她让三泽把她抱进后堂的一间空房,躺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板上时,紧闭双眼心里一遍遍这样想着。
  雷声又响了,但是丽子不能分辨那是八年前她新婚的那一夜雷呜,还是此时此刻的雷呜。三泽粗糙生茧的手抚过她娇嫩的身子,像砂纸般抚在最细致的丝缎上,一刮过去,就把它毁了。
  她全身泛起了一阵痛楚,忍不住抽搐起来。
  那些个年头、那段孽缘,丽子绝不肯去正视它。
  大部分时候,她刘三泽春梅要不是不理不睬,就是故意躲着他、避着他,不得已面对他时,态度也是冷冰冰的。然而,在深宅大院里一个又一个寂寥、幽愤的夜晚,她一次又一次的崩溃,一次又一次的靠三泽来解救她,虽然,她根本就不承认她需要?他,甚至依赖他,在她神志清醒的时候,她完全无视于这个人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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