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君魂  第3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49:38      字数:1049
  无中生有的一把刀飞过高腾云的鬓角,倏地插入廊柱,距他的脸几乎只有一发 之隔。他吃了-惊,翻过身来,依旧有着天生猎人的灵敏和矫健。
  “什么人?”他喝问。
  暗地里草坪出现一个人形,那影子看来熟悉得让高腾云觉得怪异,凝目一看─ ─他不禁骇然失色。
  那是个年轻人,长相犷悍,蓄一肩长发,披着豹皮衣,系黑布裤,胸瞠袒露, 佩了一串狼牙,赤足立在那儿。可以看出,他在咬牙切齿,一脸悲愤像整个世界的 不幸都压在他身上,而他的眉、他的眼、他的鼻与唇,乃至于他从头到脚全般的形 像──都与高腾云一模一样,分毫不差!高腾云完全不怪自己失去冷静──任何人 在见到一个和自己长得如出一辙的……不管那是鬼,还是妖怪,能够不失去冷静的 ,那只有瞎子才办得到!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他甚至于不能控制他战栗的嗓子。
  “我是你──”这鬼魅一般的年轻人厉声道:“我是前世的你。”
  第一章
  高腾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──“他”,一定会出现。
  高腾云一向是个冷静沉着的男人。十岁那年他就已经接受过考验──老天安排 让他放学回家的时候,亲眼目睹喝了假酒的父母,双双暴毙在屋里的一幕。所有人 称赞这个遭遇不幸的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和自持,或许这样,他们才不必过度赔 上自己的同情。从此以后,坚强和自持成了高腾云的人生态度。
  他伪装得太好,以至于内在那一个“他”,那个忧悒、失落、无助的“他”, 从来没有冒头的机会。高腾云不让“他”出现,以为能够牢牢压制住“他”。
  其实高腾云不是不明白,他早晚会崩溃。事实上,这个世界如果持续不美好下 去,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,都会有崩溃的一天。
  高腾云的问题在于,他崩溃的日期似乎来得早了点──就在今天。
  事情从一份掉在地上的报纸开始。
  这天下午,他刚杀掉一个人,身上斑斑点点染着那人的血渍,一把银光霍霍的 小刀居然还在手上。
  通常,做完这份工作,他是不会把工具还拿在手上的,而且,他也没有感到心 情沉重的必要。干他们这一行,如果不习惯儿到死人,那表示他还不上道,是个菜 鸟。的确,二十八岁,在这一行仍旧被视作是生嫩的。
  他自己也猜不透,今天的情绪怎会陷得这么低。走过白森森的长廊,入鼻尽是 死的、病的。充满忧患的气味。一个老头子歪在靠墙的廊椅上,冲着他叫:“喂, 你踩着了我的报纸!”
  他脚步一顿,就顿在那张报纸上。“山地悲歌”斗大一行标题,射入他的眼帘 ,其下一行。字体较小,却更刺目:原住民自作孽?没错,加了个问号,然而下标 题的人,难道没有指控的意味?高腾云感觉周身起了一阵奇异的刺痛感,慢慢俯下 身,拾起那张报纸。
  老头子越发叫嚣起来:“做什么?这是我的报纸!”有一种人,对于不值得争 的东西,特别争得厉害,由于他生命里的寒伧。
  高腾云徐徐转过去,看着老头说:“你要我拿出十五元买下它吗?”
  高腾云有一点不自知,正因为他生得凝眉深目,眉宇间总是带一股峻色,加上 他黝黑的肤色,他身形的高大,他的伟岸,他恒常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。
  这老头似乎到此刻才对他有新的发现──他身上的血迹太清楚了,手上一把刀 那更忽视不了。老头子咽了咽,很不甘心,但很识相。
  “算啦,反正-…是昨天的报纸了,”而且不是他的,是人家扔在椅上不要了 的。“这年头,总有人比我更倒楣。”老头子喃咕着,歪歪斜斜的,就像这辈子历 经的人生路,走了。
  高腾云一双眉结得紧紧的,在意的不是那老头,是那张报纸。他就着窗下的光 读那篇报导,由于是夕阳余晖,染得版面上一片血红。
  果然是洋洋洒洒的一篇报导──经济势力向山地侵略,人们只有近利,没有远 见,滥垦滥伐,种茶种果,兼之山葵槟榔。森林被侵蚀掉了,于是大地反扑了,半 个月前的一场洪水造成山崩地裂,士石流埋葬了二十二条人命……哮天村的二十二 条人命。
  高腾云手上的那把刀,现在好像插在脊背上一样。他几可感觉到,酸腥的血, 由他的伤口,新的伤口,旧的伤口,一点一点地淌下来。
  抬起头,望出去拱型的长窗,一条街外的报社大楼正对着他──这素以自矜, 历史最久,言论最公正的报社,每天把事实真相告诉社会大众……他硕长的手把那 张报纸一拧,举大步便往外走。
  出了大门,过了大街,一路人车纷至杳来;这个社会一向拥挤得使高腾云觉得 不快乐。
  他依旧赫赫然跨入了报社大楼,没有让不快乐阻挡什么。
  警卫正和一名时髦女子调笑着,忘记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,高腾云从他身边走 过去,笔直朝电梯去。警卫却及时回过神来,在他背后叫道:“这位先生,你有什 么事?”
  高腾云回过头,脸上一抹笑,冷峻的。
  “贵报有篇报导写得太精采了,我想向你的同仁表达敬意。”说毕,他闪身进 入电梯,不能对方有反应的余地。他估计他上编辑部,找到那记者,把他杀了之后 ,还有余裕时间离开现场。
  掉转身,才发现有个女孩缩存电梯角落,抱着公文袋像抱着盾牌,显现出一脸 的害怕。
  她是该感到害怕,和她一起关在这电梯间的,是个浑身血迹的男人,不是圣诞 老公公。
  他同情她,但是需要她帮忙。“告诉我,编辑部在哪一楼?”
  “六-六-六-”
  他伸手按了六楼的钮,没有去安慰这个吓得都结巴了的女孩,因为他不知道要 对她说什么。
  他常常连要对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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