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君魂  第14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49:38      字数:1059
  凌秀甩开阿采的手,离了床,如醉如狂的,喊着:“真真!”便撞出门去。
  夜色幽黑,露气重,回廊栏杆全是点点水珠,凌秀跌着、撞着,扶着栏杆走, 长衫湿了一片,口中依旧是“真真、真真”的呼唤不已。
  他晓得今生若不得真真,不与她共成好梦,他绝不能善终。
  凌秀左转右折,过了一廊又一廊,颠颠倒倒来到后进的轩馆,一头便要闯进屋 里,但是一踩上台阶,却陡地煞住了。
  他愣愣望着紧闭的门叶,暗沉沉的窗扉,里头有人也早睡了。他好像到此一刻 才意识到,这三更半夜的时分里,无论要提什么、说什么,都不适宜,都不对劲。
  他跄然退下石阶,在那儿失神立有半晌,忽就双膝一曲,石砌庭上跪倒下来, 他的神情也在这时候一扫迷茫浑噩之色,转为坚凝,彷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  郁结的气候却瞬时变了,天际轰然打起一道响雷,把黑夜的石庭照得一片煞白 ,顷刻之间,大雨如注而下。
  凌秀淋漓跪在雨中,却没有再移动。
  闵正直到隔天上午,才知道凌秀在他的门庭上,足足跪了一夜。
  正因为闵正有夜读的习惯,病中不改,所以这阵子家人都避免过早扰他,待他 睡足了精神起来,往往已接近晌午了。
  今日他却较平日起得早些,开出房门,赫然见到凌秀跪在庭前。
  庭上全是昨夜一场大雨留下的水迹,凌秀双膝都浸了水,上身曝干了,下摆靴 裤仍旧是透湿的,一副憔悴凌乱的面貌,足见是从夜里跪到现在,闵正不由得大吃 一惊,拖着病身,忙上前去扶他。
  “凌秀,什么事?何以至此?”
  凌秀却跪拜不肯起来,口中哽咽道:“凌秀蒙恩师不弃,曾教之,曾养之…… ”养之是指他在遭逢家变之后,受闵家一年有余的照顾。“这番浩恩,凌秀铭记心 头,总希望有报答的一天。”
  闵正却道:“凌秀,我把你当自家人,谈什么报答呢?”
  这一说,凌秀反而涕泣如雨。“恩师既把凌秀当自家人,那么更要给凌秀一个 报恩的机会。求恩师成全──把真真托付给我!陵秀孑然一身,愿为闵家至亲,奉 恩师为父,把小枣子当弟弟,而真真──真真是至爱!凌秀今生今世,对真真眷惜 顾爱之心,永不更改!”
  闵正慢慢打起身子来,他明白了,原来,凌秀这是在求他许婚。
  他望着凌秀跪地的身影,那张年轻的脸庞都爬满青青的胡髭了,然而掩不住一 片痛楚急切的神情。他蓦然间想,凌秀为情所困,怕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?偏偏 他帮不了他,只得严肃着脸色,说:“凌秀,真真的婚事,为师的不能答应你。”
  凌秀闻言,顿时面色如土。
  闵正对这少年郎十分的同情,可是他娓娓道:“虽然自古儿女亲事,都是父母 做主,但是真真是我唯一的女儿,我总盼着她后半生能够幸福。婚姻大事,须得她 自己心甘情愿才行呀。”闵正是个长身男子,再度移一步过去,和颜悦色将凌秀扶 起。“这样,你能明白吧,凌秀?”
  凌秀只是呐呐地,青苍的面孔,犹漫着一层茫然。
  发一声喟叹之后,闵正又言道:“你是我得意的门生,少见的文武全才,一向 是端恭有为;据我所知,就有许多世家姑娘都属意于你,我,又怎会不懂得惜才? ”他深深看着凌秀。
  “姑不论真真的意思如何,在我心目中,是早把你当成理想的子婿了。”
  就这一句话,使得凌秀转悲为喜,喜之若狂。
  意思太明显了,闵正这就是许婚的表示。
  凌秀顷刻又跪落下来,俯地喊:“凌秀叩谢恩师!”
  他却不知道,闵正许了他,命运却没有许了他。
  凌秀走后,闵正自然急于询问女儿对于婚事的意思,他料想她是愿意的,但总 要亲口问过,才能放心。他就只这么一个闺女,张罗好她的终身,对于她九泉之下 的母亲,也才有个交代。
  思及亡妻,闵正的眼眶又湿润了……偏偏这天迟迟不见真真来到书斋。真真有 孝心,闵正病中的饭食起居,她总尽可能的亲自侍奉。问起来,老仆阿全才禀道: “小姐一大早就带着丫头小银,乘轿出门去了。”
  闵正很惊异,追问下去。
  原来,真真听人家传说,山郊有个叫水仙岩的地方,祀观音,非常之灵验,她 一心要为父病求祷,早早便备了肴果鲜花,打发轿班出门,专程要去拜观音。
  水仙岩一地已进了山,开有山道,平时也有香客往来,然而位置毕竟是落在荒 郊野地,真真只由一个丫头陪着,虽有四名轿班,却不是荷枪带剑的卫士,这实在 教人不能不担心。
  消息报到凌秀那里。
  他正和水沙连的通事周滚眉在厅中密谈。滚眉原是汉人,但从小被社番养大, 因而通番语,识番情,很有点交涉的本事,一直做为汉番之间的桥梁。
  凌秀找他来问话,无非想了解哮天社的情势。
  没想到滚眉一听听差的来报,竟从椅上跌了下来,大喊:“小姐不好了!”
  凌秀厉问:“何出此言?”
  滚眉满头大汗,惶悚道:“今早我才接到消息,哮天番的大巫师巴奇灵得了个 梦占,示意族人出草,已经筹备了一二日,今天要行动──选的正是水仙岩的路线 !”
  话一说完,滚眉却往后颠退了去,一屁股又跌回椅上,瞠眼径望着凌秀,吓得 哆嗦。
  凌秀的整张脸都变了──双眼绽出凶光,青湛堪的好不骇人,面色奇惨,颊上 却不断的抽搐;他那神情,竟比内山那所谓“鲸面纹身,猎人如兽”的凶番,还要 狰狞几分!他倏然翻身往门外掠,一壁对跟班的暴喝:“召集兵丁,立刻备马── 迟延者斩!”
  轿子到山岩下,上去还有二、三十步的山阶,两恻荒烟蔓草,看来陡峭得很。 真真掀了轿帘道:“就在这里停轿吧!我和小银用走的上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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