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烧新恋曲  第25章

作者:欧倩兮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4 03:50:11      字数:1076
  「这是最新式的起床号。」
  惟刚抓住梅嘉的手膀向门外走。「出去,让梁小姐梳洗更衣,她还要赶回家。」房门碰地关上,独留约露一 人,被一 地狰狞的杯盘碎片困在床上,怔然发呆。外传惟刚和梅嘉已有婚约,看来真有这一 回 事,梅嘉甚至于堂皇在方家起居了,不是吗?难怪那女人见了她要气得龇牙咧嘴!有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在床上「招待」另一 个女人的?不知梅嘉是不是这张床榻的常客,倚过约露倚过的枕头,抱过约露抱过的被子,偎过约露偎过的臂弯──无聊!无聊极了!约露陡然跳起来,愤然摔开被子。惟刚和梅嘉如何,和别的女人如何,乃至于他个人种种一 切如何,和她又有何干?
  以霏已经死了,不是吗?她这是在费什么力气,又能有什么意义?何况以霏,那个傻瓜以霏,自己信誓旦旦的,她不后悔──即使失去自己?即使失去一 切?
  那么约露又何苦还要恨他,怪他,对他耿耿于怀?打从八 年前往那堆灰烬里翻出他的相片,见到他的第一 眼起,约露便对他立下不解之仇。捧着他的相片翻来覆去地恨他,越是看他就越是恨,越恨他就越是看他──越是要和相片里两道慑人的目光对峙抗衡,像中了邪,着了魔一 般,根深蒂固,不可自拔地恨他,恨他。
  那是恨吧?
  ──当然是恨!约露趿了一 只厚拖鞋,独脚跳过一 地的碎屑,奔入浴室,把水龙头旋开,对着滂沱泻下的流水大叫。
  无意中眼光一 招,又瞥见昨晚把她迷住的那把刮胡刀,水光上闪着铁灰的色泽,带着男子的英气,和它的主人是同一 色的阳刚──我要回 家!约露陡然慌张起来,好像她的胸膛要被剖开来,而剖开来又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。我要马上回 家!妈妈还在家中等待,而她必须远离这个地方,这里是座陷阱。
  她穿起一 身脏兮兮的裙装,把头发用条橙花手帕胡乱系在脑后,斜背着皮包,逃命也似的下楼,奔出了前厅大门。一 路不见惟刚和梅嘉两人的影子。
  最好,她不想再和他们碰头。
  约露在红砖道上跺跺地走,一 部黑色吉普车缓缓开到她身边。约露不抬头,看也不着它──她知道是谁。她加快步伐,它追上来,她掉头往回 走,它跟着倒退,她的去路被它挡住。这阴魂不散的男人,他还想怎么为难她?
  吉普车向她大敞其门,像坏男人张开了手臂,勾引女人误入歧途。但惟刚倚在车座上看她,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她还要坚决,好像他生平最大的职志,就是当约露这趟路的司机。约露被迫上了车。一 个立了大志的男人,和一 头咬住人就不松口的杜宾狗没啥两样,况且惟刚的固执,她是见识过了。
  「木新路。」她僵声说。
  「我知道。」惟刚操持方向盘回 道。她没问他怎么知道,也没问贾小姐上哪儿去了。他有办法把那块橡皮糖甩掉,算他厉害。
  台风扫过的周日市街,车走得顺风无比,不过车上的空气可不比车外的畅快。惟刚阻噎了许久,才开腔道:「别和梅嘉计较,她常常只是小孩子脾气,有口无心。」他说得倒心平气和。
  「好说。」约露应道,兀自看前方。他包涵得了那么凌厉的女人,换了别人可未必。惟刚悄悄瞄着她──沉凝的神情,却是一 脸的姣好。瞧,那列镶在眼上浓密的睫毛,看来是那么楚楚动人,就像她的姊姊以霏。
  他掌住了方向盘,遇红灯而停。看路口一 株羊蹄甲,断枝败叶,已经半倒了,可以想见昨夜风之烈──楼外如是,楼里亦如是。
  哦,昨天晚上,惟刚忍不住闭了眼睛回 想。约露是拚命一 直抹泪,惟刚抽了一 叠纸巾给她,她不搭理,自己起身进了浴室,片刻后出来,腮帮子是擦干净了,两只眼眶却一 味红彤彤的。
  闷闷对坐半晌,惟刚终于嘎哑着开口,「她……向妳提到过我?」
  「从来没有?」以霏一 向是闷葫芦。
  「那么妳怎么会──」
  「她把一 堆信件、相片和一 本日记烧了,我在灰烬里找到一 些残骸,相片上有你,日记里也写到你……」约露的嗓子哽咽得厉害。
  惟刚没作声,良久,才幽幽道:「我一 直不知道……到寒假才从她一 个女同学那儿得到消息,那时她已经──」
  「她已经火化入土了。」约露厉声对他嘶叫,惟刚剧震了一 下,霍然起身,去拎了瓶黄沈沉的酒回 来,径往盛鲜奶的马克杯倒,倒了两杯。
  约露抄过酒杯,一 口灌下,她一 辈子没尝过酒味,岂知烈洒割喉,呛得她摧心折肺。惟刚见状,立刻踅过来把她扶着,忙不迭为她抚背。
  约露是山洪爆发地悲愤起来,刚喘过一 口气,便抡起拳头朝他的胸口咚咚捶打起来,忍不住放声恸哭。「都是你!都是你!你害死了她!她自杀前一 天晚上还在拚命找你,你知不知道?你怎么可以躲得远远的,逼得她没有路走?你怎么可以?」
  约露的悲谴,声嘶力竭,和着热泪,一 声催过一 声,惟刚心惊也心碎──犯过的错当中,就这一 条怎么也补不回 。他用力将她拥住,像要把她嵌入心坎儿一 样,他的下巴顶在她头上,紧闭着眼,两行清泪颤落在她发间。
  「你害的……」约露伏在他怀里,哭到后来,只剩了呜咽。
  「我知道。」他也是哑不成声。
  「都是你……」
  「我知道。」他把她拥得更紧,用泪湿的脸颊摩挲她的头发,一 遍遍回 答。她抽抽答答谴责,他呢呢喃喃认罪。她时而握拳抵在他胸前,时而揪住他的领口,泪水斑斑点点早浸透他的背心。他一 味闭眼拥着她,他的怀抱却像个可以安心流泪的好场所,让她重新想起来,哭得更凶。
  待他把约露牵到床边坐下,拧了一 条湿毛巾把她满脸狼藉的泪痕擦去,让她躺下,为她拉好被子──已是午夜时分了。约露也真哭累了,趴在枕上,悠悠睡去。而惟刚能够面对的,就只有一 窗子的风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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