霸玉偷香  第52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35:22      字数:1066
  今日前来应战,她就一身素白孝服,青丝编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子荡在背上,黑到发亮,没有任何发饰,仅在发侧簪着一朵小白花。
  即使朴素至此,即使脸色憔悴之色犹存,那眉眸间的沉郁已去,虽一个在楼上,一个在楼下,隔着一段距离相望,他仍可辨出她瞳仁里清光湛湛。
  那是她。
  生气勃勃的苏大姑娘。
  那样的她,可以哭,可以笑,可以受挫受伤,可以被恶意所打倒,但绝不怯战,不会龟缩丧志,一辈子认输。
  那样的她,才是真正的、他所识得的苏仰娴。
  然后当他见她挑好一方手掌大的黄玉回到座位,将他所赠的那一套「九工」刀具摆出来,他面上不显,内心却颇觉愉悦。
  这一边,苏仰娴脸肤微烫,她没有选用自家流派惯用的徒手雕具,而是使用雍大少年时期所使的「九工」,她知道他肯定看到了。
  其实也没什么的,是她多思,临了竟脸红心跳,就觉得好像……彷佛……当着众人面前摆出他送给她的东西,这东西还是他珍藏多年之物,光想着都口干舌燥。
  她转头喝了口店家备上的茶水,这才重新宁定下来,将心神全然贯注在所选的玉料上。
  此时宣世贞也已选好玉石开始动手,对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,明明拿在手中的是翡翠硬玉,徒手雕琢的巧劲拿捏得无比精准,很快已见雏型,引起在场群众连声讶呼,连袁大成、陆玄华和韩如放也不得不颔首认可。
  反观苏仰娴这边,许是跟某位大爷混久了,不知不觉学起对方「人前从容,人后懒惫」的姿态,就是慢条斯理,慢到实在是……真的慢吞吞啊!
  她纤纤玉手把「九工」刀具中,从最粗的那一把用到最精细的那一把、再从最精细那把倒用回到最粗的那一把,正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作品。
  「帝京流派,苏仰娴。」她起身报上师门与姓名,将完成之作放落在乌木托盘上,清声又道:「黄玉。『一苇渡江』。」
  作品名一报出,现场议论纷纷,大伙儿的颈子都不知拉长出多少。
  随即宣世贞亦朗声报上。「南天流派,宣世贞。翡翠。『一鹭莲生』。」
  两件徒手雕琢的玉件并列在托盘上,小仆立时将玉作端上二楼。
  楼上十位「公断人」正聚在最宽的雅轩内仔细评比,原是安闲沉静坐回位子上等待的苏娴见宣世贞朝她望来,她报以微笑,他却笑得淘气,低声道——
  「苏姑娘的『一苇渡江』很有意思。」
  「宣六公子的『一鹭莲生』十分有意思,亦深含功力。」她从容答道。「适才仅匆匆一瞥,没能详看,但也已感受那玉作传达出来的力度。公子用的是带皮玉雕之法,将那方翡翠沁白的部分雕成一只白鹭,漂亮浓正的部分形成莲花与莲藕,而带皮的颜色偏黄绿,不花功夫除去,却是将其雕成大大的莲叶。」
  每每说玉,她总能说得眉飞色舞,一时间忘了压低声量。
  结果她这位「女先生」一讲,大伙儿往二楼飞飘的目光都落回她脸上,身为师哥的三位大叔也没想阻她,反正他们家小四儿不论干出什么都是再正确不过的,所以喝茶的喝茶,嗑瓜子的嗑瓜子
  至于坐得离苏仰娴甚近的宣老太爷则一脸肃穆,沉眉敛目,若非他老人家一指正有一下、没一下地轻敲圈椅扶手,还道他坐着入睡了。
  苏仰娴继续道:「宣六公子的玉作,一只白鹭立足在生出莲花之处,也可瞧作一只白鹭与莲花连成一景,以花鸟实体来看,那叫『一鹭莲生』,以谐音来看,那是『一路连升』,有升官发财的比喻,但要我看,这玉作送给想多得子嗣的人,亦是上上佳礼。」
  「愿闻姑娘高见。」宣世贞两手拱了拱,表情欢快。
  「把升官、高升这个『升』字,换成出生的『生』字,『豆豆小#说提供一路连生』不也能当成连连生产之意吗?」她颊面微红,笑了笑。「所以六公子这件玉作,有非常的喻意,很有意思。」
  宣世贞谦逊道:「被苏姑娘如此一解,我都觉得自个儿终有丁点可取之处。」
  「六公子很厉害的。」苏仰娴诚挚道。
  忽然楼上有人提问——
  「宣六公子的『一鹭莲生』既被解说完毕,苏大姑娘要不要把自己的『一苇渡江』也仔细说说?」
  苏仰娴心房陡颤,抬眼就见雍绍白已从雅轩返回凭栏而设的雅座,其他九位「公断人」也陆续回到座位,看来对于第一局的斗玉已有结果。
  此时被雍家家主随口一提,底下百姓们跟着起哄,就是想听帝京「女先生」浅显易懂又十足详尽的「说玉」,毕竟受益匪浅啊。
  但苏仰娴是察觉到了,雍大爷提问的语调实在凉薄得很!
  都好像……好像她欠了他,惹得他发脾气似的。
  唔,好吧,她确实欠他,「代父偿债」的她还没将债还完,他依然是她的债主无误。可是,他干么发火?该怒发冲冠的是她才对!
  瞧她修养多好,都没当场怒气冲冲冲到他面前质问,他倒好,她只不过与人多说几句,聊得颇有些忘我,他就看不惯吗?他……呃,他、他看不惯什么?
  莫非……难不成……也许是……
  他不喜欢她与宣六公子相谈甚欢?
  噢,是吗?会吗?他、他原来是吃醋了?
  心悦无比,爱之慕之。
  想着他那些简短有力、直白通透的情语,顿时间心肠软成一片,陷得好生严重,都没办法持续对他发大火了。
  她红着脸蛋起身,甚是腼腆地对在场所有人轻轻一揖作礼,半开玩笑道——
  「众位大德且饶过小女子吧,我的那件玉作就算了呀,医者不自医,要我自评,那定然有私心,不把自个儿赞出一朵花来岂能尽兴?总归是全力以赴,无愧于心,就将评论托付给十位『公断人』与在座各位了。」
  道完,她屈膝微福,重新落坐,几是臀部才触及椅面,楼上已再度传出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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