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魔为偶(上)  第9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36:18      字数:1064
  “你爹离开京畿时,本王恰似你这般年纪,当时着实难以明白他的决定,然,随着年岁增长,像又能懂了。”
  “……你又懂什么了?”她努力压住哭音,听起来可怜兮兮又带倔强。
  南明烈眉峰略弛,微微笑道——
  “既是令尊的忘年小友,相往也有七、八年,你爹的脾性,本王多少是知道的,那位贵为侯府世子爷、文武通才的男子本就是性情中人,倘是动情,八成是不离不弃、不死不休的局,如他这样的人,本就能为着心爱之人抛舍一切名利……你……怎么了?!”
  丝雪霖咧咧嘴,皱着鼻子,一下子又瘪着嘴,眼睛拚命眨动。
  终于有谁可以跟她说说亲人的事。
  她没有怎么了,她只是……只是忍不住想嚎啕大哭。
  “呜哇啊啊啊——”没被打断的右手一抬,紧紧揪住他一只衣袖,彷佛那是溺水者所能攀抓的唯一之物。
  “阿爹不在了,娘也不在了,暴雨连下好几日,那天山洪暴涨,一下子把聚落淹了大半,呜呜呜……爹要我们先撤,自个儿赶回聚落救人,娘放心不下,把我塞给老杜伯伯,要伯伯带我跟着其他人跑,呜呜呜……就什么都没有了啊——”当日及时获救的几名巫苗族人告诉她,说是山洪又来第二波,她双亲最终消失在那滚滚洪流中。
  遭众人白眼欺负,她没有哭,还斗志高昂得很。
  乱棍打在身上,痛得五脏六腑快移位,她也没掉一滴泪。
  能令她很软弱放声大哭的,一直都是最柔软的感情。
  南明烈端坐未动,看着边哭边蹭到他大腿上的小家伙……真是用蹭的,像下意识想攀住什么,又像挺习惯这般动作,曾时不时就钻进谁怀里,这是被宠过、疼爱过的孩子才会有的举止。
  原也是双亲的掌上明珠,一朝顿失依怙,小小年纪着实吞了不少苦。
  避开她的伤,他摸摸她哭得汗湿的额面。
  伤痕累累的“小兽”半身伏在他膝上,脸埋在他腰腹间,直到哭声渐渐转小,禁不住地抽噎,他才徐声道——
  “你所说的老杜伯伯是顾家的世仆,几代人都为顾家做事,他是看着你爹长大的,一直跟在你爹身边,即便老侯爷断了父子情分,他也是随你爹走了。你双亲出事之后,他带你返回京畿,老侯爷……嗯,如今得称盛国公了,国公爷最终允你进府,想来这位老世仆费了不少心力。”
  那日他让缥青去查,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明朗了。
  底下那颗小脑袋瓜终于慢吞吞抬起,犹带水气的眸光一与他对上,立时荡开,倔气嚅着:“谁稀罕什么京畿顾家?要不是老杜伯伯病了,我担心他难受,我……我天涯海角哪里去不得?”
  忽跟他又对上眼,一样瞬间调开,南明烈挑眉了。
  小家伙哭得乱七八糟的,现下才来不好意思吗?
  他装作没留意到她的别扭羞赧,动作却略夸大地抚抚被抓得绉巴巴的衣袖。
  “是啊,天涯海角哪里不能去,但想踏遍天下,总得把本事学齐了。”略顿,语气微沉。“你想不想学?”
 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对他干下的事——
  抓绉人家的袖子、哭湿人家的锦袍,而且是没脸没皮地蹭进人家怀里……
  丝雪霖此时使劲回想,都不知脑袋瓜哪儿开了洞?
  欸,她又把他当成亲人乱闹一通了。
  “丝雪霖——”
  “啊?!”那突如其来一唤,唤得她心肝发颤,飘忽的双眸终于乖乖定在他脸上,迎向他俯视的目光。
  南明烈再道:“那几年,我从你爹身上可学了不少本事,你想不想学?”
  ……爹的本事?爹教会他的……她胸口鼓动得厉害,瞬也不瞬望着男人有些莫测的神情,没有多想,只哑哑问——
  “我爹会吹叶笛,你会吗?”
  她看到年轻亲王偏冷峻的面庞,露出一抹略显张扬的笑。
  
  “想学本事,最好乖乖留下。”
  “若要走也不是不成,你的命是本王所救,本王救人,那是打着‘施恩望报’的念头,你把这救命之恩偿还干净了,再走不迟。”
  “你……那什么表情?腹诽本王吗?觉得本王救你是横插一手、好管闲事?好啊,既然你连小命都豁出去不要了,就抵给本王吧,从此你的人是本王的,你的命也是本王的,本王说的话,你都得听,要你做的事,你都得办到。”
  丝雪霖被年轻亲王的话绕得有些发昏。
  她想说,她不是不要命啊!
  其实是没能逃掉又不愿在那些人面前示弱求饶,被打到快没气,都不允许自己呼救的,她是逞强、是倔驴子脾气,但绝非不想活。
  只是话还来不及讲明,怎么她的人就成他的,命也变成他的了?
  难不成皇族贵胄就是这样鱼肉百姓的?:不不不!她要用力驳回去才行,要很用力、很用力驳他——
  “你爹当年硬将那五十鞭领受下来,既被逐出京畿顾家,便是断了宗族承继,他已非顾家人,你当然与他们更无干系。”
  “你……又是什么表情?质疑本王吗?觉得本王保不住你?好啊,既然你连这点信任皆无,就给本王乖乖留下,咱们便来瞧瞧,看谁敢跟本王争你?”
  其实说来说去,就是要她留下而已。
  她灵犀一动,突然就明白了。
  笨蛋才哭,可在他面前,她当了好几回笨蛋。
  他是可怜她、同情她吗?抑或想成全当年与她阿爹之间忘年之交的情分,才待她格外宽容,拐着弯想护她周全?
  结果当着他的面又彻底当了一回笨蛋,哭得很惨,惨到事后她都不敢回想。
  直到过了整整两个月的养病日子,她能下得了榻,持续走上半个时辰不头昏眼花,且断骨的左臂也卸去夹板,能够轻缓动作……她脑子才渐渐管用,渐渐意识到这座烈亲王府是怎样的所在,渐渐觉出仆婢们竟真的把她当成正经主子在照料,她才有了真实感,明白自己是不知不觉间窝下来了,毫无排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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