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俊娘子  第32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38:12      字数:1047
  那些天,上老太爷灵堂拈香吊唁的各路商行和商会人士多如过江之鲫。
  她见珍二葛麻白衣戴孝在身,与众人对应虽寻常淡定,但一张面庞棱线清锐,五官较以往深峻,明显消瘦许多。
  她步上灵堂时,接触到他深深的凝注,那眼神深具穿透力,那一瞬间,心被掐紧,她整身一片细细颤栗。
  动手拈香三回,她闭起阵,意虔诚。
  那一头,她在游家待了许久,跟禾良妹子说话,跟许多相熟相不太熟的商家交际,直到堂上僧道诵经。她瞥见他离开灵堂转进内院,便趁旁人没留意时偷跟了去。
  她在园子里找到他。
  这让她想到自己,心里难受时,常也躲进花木扶疏、湖石假山错置的园中。
 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却未回头。
  他两手分别支在腰侧,宽肩微颓,垂首不知想些什么……她从未见他落寞失意,他一向那样刚强、那样豪迈不羁,眼前那道孤身落进她眸底,涌起的层层意绪扯痛她五脏六腑,想也未想,当真连身所何在都不管了,她朝他奔去,从身后紧紧将他抱住。
  “穆容华……”
  他身子先是绷起,而后才缓缓放松,大掌亦缓缓握紧她的手。
  他唤着她,嗓声低沉似叹,然后无语。
  她听闻过游家一些事,知他爹亲早亡,娘亲亦不在身边,祖父与兄长是他唯二的血亲,老太爷对他们兄弟俩来说,是如父如母且亦师亦友的存在,他性子确实潇洒不拘,但看待“情”之物却较谁都认真,如今祖孙之情虽圆满,想来他还是伤怀,需要多些时候调适。
  那一日,他后来旋过身回抱她。她倒有些不好意思,想退开,他却将她搂得更紧,面颊摩挲她的发,语透乞意——
  “让我抱抱你。”
  她乖驯了,喉头微哽,放软身子任他拥抱。
  想想,他就这样偷偷摸摸跟了她将近两个年头,这两年,江北商界那面象征“发达”的金红花旗依旧在四年一度的“抢花旗”盛事中,被游家太川行连届夺下,她广丰号还是无缘迎回那面旗子。
  但与金红花旗虽无缘,广丰号仍有大丰收。
  穆家的关外货栈与南北商路皆有发展,尽管比不上游家太川行,却也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。
  特别是方家大族后来肯借银挹注,那让她更无后顾之忧,而最后替她说服方家长辈的人,自然是渐渐受长辈们重用的大表哥方敬宽。
  她跟珍二偷偷摸摸的这些日子,当真发生不少事。
  每当促成某件大生意,觉得痛快,内心意气风发时,她会想到的人,是他。
  偶然事走得不顺,觉得沮丧无力,欲寻人陪她痛饮,她会想到的人,还是他。
  每每困在她的“小日子”里闭门休息,腹疼虽已不严重,但仍闷闷疼着,用着那珍贵的天红贝舒缓身子,她可怜兮兮蜷在榻上,想到的人依旧是他一个。
  游石珍。游家珍二。珍二爷。
  她不想太在意他,怕一直依赖下去,到了终该割舍之时,将痛不欲生。
  只是每每下决心了,为何心中难受时,盼的还是那一人、那一个强悍的拥抱?
  
  “宛然斋”的内室寝房——
  娘亲已闹过又闹。
  肉身日渐虚弱,加上心病一起,足能将神魂折磨碎尽。
  她想唤住阿娘,好想、好想将娘亲唤醒,能不能如她所愿……
  “娘,看看我,拜托……求您……看看我,仔细看看我……好吗?”她气息短促,浑身抖着,却倔强地挺直背脊。
  榻上的妇人近两年身子时好时坏,小雪日之前还好好的,岂知这些天一直高烧不退,好不容易将体热压下,双眼张开,眸底无神,嘴中还喃喃自语,任人在一旁叫唤,她不理不睬,仿佛看不见亦听不到。
  之前皆是让“杏朝堂”御医世家的老大夫过府看诊,穆容华早已遣家仆备马车前去相请。韩姑和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不休,备热水、巾子和干净衣物,也备来老大夫先前开过的补药汤。
  但没有用,穆容华沮丧到几要泪洒榻旁。
  她哄不了娘亲,没法将汤药喂进娘嘴里。
  穆夫人被撬开嘴,才小小灌进一口汤药,下一瞬便呛呕出来,喷出的药汁溅得穆容华襟口尽湿。
  “华儿不要去!娘在这儿……你去哪儿了?娘在这儿啊……回来啊……”
  穆容华握住她胡挥乱抓的手。“娘,我在这里,我在这儿呢,您看看我!”
  “小姐醒醒啊,穆少在这儿,您醒醒!”韩姑接过婢子递上的热巾子,赶紧拭净穆夫人的颊面和下颚。
  穆容华紧紧唤了一声,穆夫人眼神游离,最后定了定,真往她脸上移来。
  “娘,是我,我是容华。”
  “你……不是……不是华儿,你把他带去哪儿了?我不是说别贪玩吗?为什么不听?你把他带去哪里了?为什么不听话?!为什么不听——”心病又起,来势汹汹,被握住的两手拚了命挣扎。
  穆容华脸色惨白,畏疼般瑟缩,手劲陡松。
  穆夫人一把挣开她的掌握,疯了似扑打过来。
  老大夫是被人提着后腰带、足不沾尘地飞送进屋内。
  屋内正一团混乱,没人去留意是谁进门,婢子们又嚷又哭、又挡又架,只有穆容华安静坐在榻边,任心魔纠缠的娘亲磓打扑咬。
  一双铁臂排山倒海般拨开众人,突然将甘愿挨揍的人儿一把揪离原处。
  老大夫乘机凑上,手法无比俐落,开针匣、取针,手起手落,往病人头顶连灸好几针,接着是面上、人中、颚处,接连下针。
  穆夫人喉中发出喝喝叫声,随银针落下,声音越来越小。
  老大夫落下最后一针时,她终于完全宁定,靠在韩姑身上极乏般交睫睡下。
  屋内从慌乱到定静。
  终于静下时,众人仍惊疑不定,目光慢吞吞晃移,最后全飘向自家的穆少,以及那个犹挟着穆少没放的高大男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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