萌爷(下)  第24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38:38      字数:1031
  “爷,钱已赔给……呃……婆婆了。”景顺回禀。
  “嗯。”苗沃萌颔首
  “多谢婆婆细心关照,晚辈该走了。”略顿,微笑再道:“往后若得空,晚辈会时不时过来探望婆婆,陪婆婆解闷。”
  陆世平一听,秀眸飞抬,内心一阵阵闹着。
  她想见他,想似今日这般能近近看他。
  但他不能再来,她没法再瞒下去。
  或者上船离开之后,景顺便会将这儿的事如实禀告,他得知是她,该也不会再踏上此地才是。但她想,他肯定要恼火,气两人无端端又遇上,唯一感到安慰的是,他因她发火,她人可以避得远远的,无须承受。
  他旋身而去,一步步走出竹篱爸圈围的小院子。
  短短不出一个时辰,这矮屋小院里的事已惹得她一颗心起起伏伏数遍,平静心湖划开无数涟漪,荡开许许多多道不明的怅然若失。
  捏在手中的小银元“喀”一声掉地了,她恍若未闻,眸光扫过这一目了然的小院……卓大娘来时,他就坐在竹桌那端徐徐啜茶;而卓家小叔过来时,他才刚又跟她讨过新茶,还慢慢喝着;但此时,那抹清俊尔雅的身影已然不见……
  她很想跟他说说话的,却一直认定他必然发怒,所以试也未试。
  她任他自言自语,却始终不敢回应一声,她何时变得这般胆小如鼠?
  往后可还有这祥的机会?
  似眼前迷雾乍然消散,她走出小院子,且越走越快,往渡头方向去。
  她不知自己欲做什么,只懊恼没能与他说话,她想追上他,但追上后该说什么,她其实并无头绪。
  微喘地赶到渡头,还是迟了一步。
  渡头边没有苗家主仆的身影,但一艘刚离岸的长舟引走她的视线。
  是那艘跟在她小蓬船后头来到‘牛渚渡’的乌篷长舟。
  她认出那个懒懒蹲在船头的人,正是景顺!
  既是如此,那……她想追上的人,肯定坐在长舟乌篷里了……
  长舟离岸越来越远,她沿着岸边走,杂草与土坡让她踩得一脚高、一脚低,她双眸仍远远盯着那艘船,直至再也瞧不见。
  湖上秋波潋洒,刺得她眸底酸热。
  风从湖面上吹来,冻得人四肢冰寒,而那风仿佛能说人语,在她耳边扑掠,像那一日,男人带恨问她——
  “陆世平,问你了,你没听见吗?你跟我算什么?”
  她一直没去深想。
  没敢想深,是怕往心里掘得太深,会痛不可耐。
  “倘若我说,你要是离开这儿、从我身边走开……我便再也不愿见你,你还想走、还会走吗?”
  在那当下,走是必然之事,既已决定那祥做,便不考虑后果。
  但她仿佛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,他的“再不愿见”有多教她心惧心痛,明明近在眼前,明明都已碰触到他,却不敢教他知晓底细。
  他想要“再不愿见”,总得先治好眼疾啊!眼睛尚瞧不见呢,是要如何对她“再不愿见”?
  她笑出来,笑音短促低嗄,干笑,突然间笑里带出鼻音,呜呜咽咽的,眼泪便跟着滚落。
  这哪里是笑?
  根本哭得一发不可收拾!
  没想,不去想,以为将痛掩得严实,痛自然会不药而愈。岂料才浅浅触及,那感受竟会突然排山倒海般喷涌,痛不可耐。 岸边离渡头已有一段距离,偏僻无人,她索性蹲下来哭个痛快。
  双臂环膝,泪颜埋在膝间,四周杂草有及人腿肚那么高,她缩成一球哭得可怜,哭得连那徐慢脚步踩过丛生的杂草、近了她的身,她亦丝毫未察。
  大哭一阵后,哭声渐微,但巧肩仍抽颤着。
  她这时才稍稍抬起脸,抓袖胡乱擦泪,不过实在哭得太惨,涕泗纵横,只得伸手往怀里探,抓出一块巾子就要往脸上擦。突然,那道温漠熟悉的声音在风中乍响——
  “给别的男人用过之物,你还想再用?””
  她蓦然回眸。
  这一吓,吓得不轻!
  她像被冻成一根冰柱子,又似被丢进烈火里煎熬,身子忽冷忽热,心口忽缩忽胀,瞳光忽明忽灭。她无法动弹,方才哭得多凄惨,此时脸上就有多狼狈,但就是没办法遮掩半分。
  苗沃萌从她斜后方再跨近两步,蹲下,一把抢走她手里素巾。
  “随便将随身的巾子给男人用,你还有脑没有?那男人洗净送还了,你还真收回怀里?还敢拿出来再用?””温漠声嗓一下子变得恶声恶气,只差没骂“混帐”。
  他五指一松,素巾立即被风吹跑。
  陆世平眸线随飞走的巾子怔然微飘,下巴立刻被扣住扳正。
  她看着眼前男人掏出他自己的锦帕,开始替她擦脸拭泪,动作如理琴般仔细。
  她是被吓傻了,圈抱双膝的手一松,跌坐在草地上。
  当锦帕一下下拭过她的脸时,她双眸一瞬也不瞬地近近望他,久久不能回神。
  苗沃萌被看得颊面泛红,嘴上却还要叨念——
  “你是熟到软烂的柿子吗?任人拿捏不吭声?那大娘没把钱给足是不是?你傻呀?东西就算砸烂、砸坏,也不能那样贱卖!你懂不懂?”擦完泪,锦帕最后搁在她鼻下人中处,把那一小片狼藉全拭净。
  他眉宇忽地微狠。
  “还有那条俗不可耐的花巾,任谁送的你都收吗?你若需要,我成箱、成箱送你,让你用上三辈子也用不完,省得你招蜂引蝶上门!”
  陆世平听得见他说话,却觉每个语音飘来荡去。
  她脑子里刺麻刺麻的,使着劲儿要想明白这一切,思绪却动得极慢。
  好半响过去,她略干的唇瓣才扯出微弱的一句——
  “你没走,没上那条长舟……”
  他撤下锦帕,凝注她一会儿才颔首。
  “是。我没走。”
  她吸了吸鼻,有朵笑花噙在唇上欲开而未开,那神情……竟有些惨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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