萌爷(上)  第8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38:54      字数:1033
  景顺后头的话,陆世平已无心神再听。
  她见榻上的人忽有动作,似欲起身,情急之下一手便探去按住他腕部,虽隔着衣袖,仍可明显感觉到他瘦骨嶙峋的手腕。 他俊眉陡挑,长目眯了眯,唇瓣才动,陆世平另一手已本能地捂了过去。
  她捂住他的嘴,不教他出声,手就抵在他鼻下。
  登时,她手中残留的辛辣药味窜进鼻腔。
  他思头欲挣脱,她力道下得更猛,几把他的头颅压在枕子上。
  细眯的长目突然瞠开,他瞧不清她,只是不可置信地瞪住那抹朦胧黑影。
  他举袖挥掉嘴上的手,修长五指大张,抓住女儿家细腕。
  岂知她甚是灵捷,小小掌心一翻,攻守易位,被抓住的秀荑反过来扣紧他五指,狠压在榻上。
  此一时际,他双腕皆被制伏,目不能视,至少还能出声,但、但……她……
  他朱唇方动,话尚未出口,那黑影猛地扑来,忽觉一股热气逼到面前。
  她的脸离他极近,他感觉到她轻且略促的气息,热热喷在他脸肤和唇瓣上。
  他登时怔住,微掀双唇,话凝结在嘴边。
  陆世平同祥被自个儿的举动吓得不轻。
  她原是想拦住他、堵他的嘴,让她求好他后再放人。
  她两手已用来压制他双腕,他张嘴要喊,她已腾不出手去捂,想也没想脸便挨过去,想堵住他的声音……用嘴。
  就用嘴。堵住他的嘴。
  但,在压上他的嘴的前一瞬,他明显一愣,她才蓦然惊住,唇离他仅差毫厘。
  老天!她在干什么?满脑子想啥呢?
  她、她……不!还不能放开!她要求他,他还没允诺,她得再用力求他。
  “你——”苗沃萌喷出唇间的气音,似从齿缝挤压而出。
  陆世平也顾不得什么了,压在他身上,冲着那张怒红了的玉面低声急语——
  “三爷想问‘洑洄’的事,不是吗?你投帖拜访‘幽篁馆’,不就想弄明白那张琴?你问,我能答的,我、我能的!”
  淡然馨气避无可避地钻进他口鼻里,那气味不是寻常女儿家的花香,而似木樨花味挟有木材略辛气味,朴实却能触动心弦。 苗沃萌面庞发热,耳中亦烫,待听清楚她所说的,他长目一瞪,胸间那口打出娘胎就成病根的凉气没能抑好,突地勾出一串咳。
  陆世平一怔,手劲陡松,随即被他挣脱了钳制。
  他胡乱挥袖拨开她,偏过头,微蜷身躯直咳个不停。
  长发散面,薄身轻颤,他咳得甚是辛苦。
  她没有多想,很快又靠过去,推他侧卧,跟着双掌平贴他的背,徐慢而且带些劲地道抚圈。
  以他背央为中心,一圈圈往外抚,再一圈圈往内缩,不住地重复。
  景顺在外边叫得更响——
  “里边儿有人咳了呢!那咳声……那是咱三爷吧?”加倍地气急敢坏。“就说得有人跟着伺候,你们‘幽篁馆’的人是怎地?那是咱们家的爷,是咱要伺候,又用不着你们,干啥拦着不让进?爷——三爷——三爷啊——”
  砰砰磅磅又是一小阵骚乱。
  “好!好极了一定要硬着来是吗?三爷的护卫就在前厅呢,一个能打二十个,还有守在舫舟上的人手,咱这就去招了来,瞧谁才是硬手!”
  喀啦——
  琴轩的两扇门忽地起了闩。拉开。
  “三爷!”景顺大唤,重重吐出一口气,下一瞬喉头却又梗住。“三……三爷,您、您怎散了发?”脸色也不太对,白里透出古怪晕红,像遇到让人……嗯……害羞之类的事。
  他踮脚,脑袋瓜一探,直往主子背后打量,但没看出什么端倪。
  在眼中晃动的黑影有五、六抹,除景顺外,其余应该都是‘幽篁馆’的人。苗沃萌不动声色调息,依循声音,将脸转向景顺所站的位置。
  “闹什么呢?净听你在嚷嚷!”他面沉如水,淡淡斥了句。
  “三爷,他们……谁让他们拦着不让……咱也是担心您啊!瞧,都听您又咳了!”景顺有些委屈地嘟囔。
  他缓下语气。“我没事。有人帮我推宫过血,胸肺一暖,咳症暂时能压下。”
  喉结浮动,勉强抑住又要涌出的凉气,他调了息后又道:“今晚我会在‘幽篁馆’过夜,有人会打点好我的食宿,不用你跟在身边伺候,你与护卫暂回舫船,明儿一早再来接我。”
  此话一出,他耳中听到几声惊疑轻呼。
  ‘幽篁馆’的人个个错愕,景顺也错愕得很,就不知主子口中的“有人”究竟是何方神圣?怎么想都、都不可能是杜馆主啊!
  但琴轩内除了杜作波还会有谁?而三爷这么散发粉红面,这、这……不能够啊不能够!景顺在脑袋瓜里已左右开弓、赏了自个儿好几巴掌,硬把龌龊想法打个烟消云散。
  “三爷——”可怜兮兮哀喊了声,脚步上前,琴轩的门却又阖上了。
  落闩声清脆响起。
  轩室内,苗沃萌徐慢旋身,静伫了会儿,道:“今日在‘幽篁馆’里闹出的事,我不追究。脑勺上的瘀肿,是我今夜留宿时,没留神跌了一跤撞伤的,与馆内老少不相干。陆姑娘听到了吗?”
  一直避在门后,此时又将门上闩的陆世平慢慢走到他面前。
  “听到了。”她沉静答话。“多谢三爷。”
  他长身伫立,阔袖宽袍,直黑的长发散肩垂背,玉般温雅的面庞,神采略黯的眼神,竟有种颓靡风华。
  她飞快瞥了眼他左边唇角,那里有一颗很小、很小的痣,若没贴近,不容易察觉,那是她方才瞧见的。
  也不知脸红个啥劲儿?她真想狠敲自个儿几下。
  蓦地,他轻举一只阔袖。
  陆世平一开始不明就里,随即便意会过来。
  她连忙扶住他的臂肘,带他走回内室。
  一坐回临窗矮榻,他眉峰淡拢,禁不住又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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