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合花(上)  第2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40:58      字数:1110
  曾经也有人会在她掉泪时搂着她安慰,温暖的气味、温暖的胸怀……她想起爹,心头发热,没来由呛上一口酸气,惹得鼻酸眼也酸。
  她想拔开眼不去看,两脚却给钉在原地似的,然后,她瞧见年轻公子温浅一笑,冲着她笑,那抹笑也腼腼觍觍,还朝她眨眨眼,像似请她多包涵……
  这会子,她脸蛋还不热得烧红?
  回过神来,她胡乱挥手兼摇头,表示不介意。
  想请他们自便,只是屋里就这么点大,她要避都不知避哪儿好,转身正打算溜到外头,还没来得及开门,已听年轻公子在她身后徐慢道——
  「菱歌别哭,瞧,小姑娘笑话你了。」
  「我没有!」往外溜的小身子陡然顿住,车转回身,小脑袋瓜摇得更卖力。
  美姑娘终于察觉到屋里有其它人,蓦地直起身躯离开男子怀抱,犹含水气的丽眸匆匆瞥她一眼后随即调开。
  美人的那一眼一晃而过,樊香实不及看清,只觉对方挂泪的侧颜楚楚动人,尽管冷冰冰不好亲近,却很惹人心疼。
  「我、我没有笑话谁……」她抓抓耳朵,小声再辩。
  闻言,年轻公子清朗笑开,他正面转向她,有礼地拱拱手,道:「在下姓陆,陆芳远。这位是在下的师妹,姓殷。我师兄妹二人长居北冥十六峰,是『松涛居』的人,因今晚不及赶回居处,这才冒昧打搅,多谢小姑娘行此方便,收留我二人过夜。」
  「很方便、方便得很啊……我、我知道公子是谁,我见过的。」
  陆芳远眉峰略动。「我们见过?」
  「半年前,北冥十六峰的狼群跑下山,几处山谷里的小村遭狼群攻击,很惨的,那时『松涛居』派了十多名好汉来援手……公子当时也在,还设陷阱诱捕了不少狼只。」说着,她害羞一笑,这次改抓抓额上刘海。
  「原来如此。」陆芳远点点头,柔声问:「还未请教尊姓芳名?」
  「我叫樊香实!」她大声报上姓名,眸子弯弯的。「算不上什么芳名啦,但我爹说,我这名字叫『香得实在』!」
  陆芳远怔了怔,不禁笑出。
  「好啊,你叫『香得实在』,我叫『香气远播』,很是缘分。」
  樊香实眼珠一转,意会过来了,也跟着咧嘴笑。
  只是上门的这一双贵客,公子很和善,美姑娘很冷若冰霜,公子与她笑谈之际,美姑娘根本懒得多瞧她一眼,仅抿唇静坐,极不开怀似的。
  这样的美人儿如珠如玉如宝,生出来就是受人呵疼的,见她蛾眉不展,谁瞧了都要心疼。
  樊香实深吸口气,赶紧讨好地扬声:「这屋里、屋外我天天打扫整理,很干净的,公子和姑娘尽可放心待下,只是小了些,得委屈你们将就将就……对了,那两匹大马,我让牠们窝在屋后小谷仓里,那谷仓与灶炉只隔一面墙,灶火一起,整面墙就暖了,不会挨冻的……啊,我来煮茶吧!柜里还有些茶叶,先喝杯热茶暖暖身,晚些咱们吃山菜豆腐片肉锅!呵呵,牛婶那天才让小牛哥走了大半时辰的路,送来好几颗鲜白菜,我还担心吃不完,这下子倒派上用场喽!对了,还可以烤些青梗饼和山薯……」
  小姑娘喃喃说个不停,边说边动,忙着翻箱倒柜找茶叶,忙着烧水煮茶,忙着找出最好、最干净的茶杯,穿着袄衣的身影像只忙着采蜜的小蜂,在屋里东转西转。
  她颊红红,眼眸湛光,有客到来,她是真欢喜,欢喜到没能察觉那双男女此时暗暗交会的眼神。
  陆芳远嘴角噙笑,目光淡淡从那抹忙碌小身影上收回。
  他俊颜微侧,迎上师妹那双水眸,那眸底隐含责难和探究,对他又恼又恨又莫可奈何一般。
  他浑不在意,只轻轻又笑。
  *
  小屋的主人很能干,年岁虽小,还是个小女儿家,但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她。
  准备过冬的主要粮食全放进大缸中冻起来,如豆腐、年糕、豆包、青梗饼等等,可随吃随取。几颗大白菜埋在雪层底下,能长保鲜甜与水分。连肉类也是,当初是边沾水边冰冻,吃的时候仅需敲掉外层的冰,里边的肉依然新鲜如初,毫无风干变质之相……托小姑娘之福,上门叨扰之人有碗热腾腾的山菜鲜肉汤暖胃兼暖身。
  用完饭,樊香实将一壶在炕孔上烧热的水倒进木盆里,盆中有几把细雪,热水一注入,雪立即融化,她蹲在屋外,就着一盆子温水洗涤碗筷。
  天色早已暗下,雪地却映薄光。
  地上一抹拉长的影子无声靠近,静静吞没她的小身子,她觑见了,于是慢吞吞扬睫,冲着那俊雅公子笑了笑。
  「殷姑娘睡下了吗?」
  「嗯。」陆芳远颔首,面容沈静。
  「那就好。」她吁出口气。「我瞧她吃得好少,神情恹恹的,如能好好睡上一觉,应该会好些。」
  「是啊。」仍点点头。
  「她是病了吗?」这话很随兴问出,一出口,樊香实就有些后悔。
  她不是爱探人隐私,而是这儿总她一个,离得最近的邻居是牛婶和大牛、小牛哥他们,那也得走上大半时辰的路才能到,入夜之后,真只剩她独自窝着,以往还有爹相依为命,爹不在了,还能有谁?
  今晚寒夜客来,屋里添了几分人气,更何况来的人还是……还是……唉,她一颗心跳腾欢喜,话未免就多了啊!
  「师妹没病,只是身骨天生弱了些,易感倦乏。」他声音不疾不徐,似没留意到她的窘态。「今日她几是在马背上待了一整天,这时节也才秋初,外头竟已天寒地冻,她自然累极,等睡足了,或者胃口就能转好。」
  明明天生体弱,怎么还在大冷天里往外跑?嗯……为什么呢?
  她好想问,但忍下了。
  碗筷已洗涤干净,她起身将用过的水倒掉,看着沉沉的天际,道:「这阵子的天候确实好古怪啊!我爹说过,咱们这儿的山峰常是一时有四季,同个时候,山谷可能是夏天,溪水潺潺,绿叶茂密;一往上爬,能瞧见山坡百花盛开,彩蝶乱舞,野蜂忙着采蜜;若过了山腰,又是不一样的风景,那儿风大,能把满林子树叶全扫落;再往峰顶上去,就全是万年雪。总之是春夏秋冬,一口气全包含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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