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合花(上)  第22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09:40:58      字数:1078
  「阿实怎么哭了?」他柔声问:「还哭成小娃娃模样,怎么办才好?」
  「对不起啊,公子……对不起啊……」她就是忍不住嘛!
  「这样挺好。」他嗓声略哑,目光微蒙。「阿实啊,其实我也想哭,却怎么都挤不出眼泪。阿实泪水这么多,分一些给我,算是我也哭过了……这样挺好……挺好……」
  闻言,樊香实泪水又满一波,擦都来不及擦,点点滴滴都落到公子面上。
  她几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声音,勉勉强强挤出话来。「那好,就这么办,阿实帮公子哭,用力哭,哭过之后,公子诸事不萦怀,海阔天空,不再伤心了,好不好?」
  他嘴角显笑,愈笑愈深,抬起手抚触她湿润嫩颊。「那就有劳阿实了……」
  于是这一夜,他枕着他「贴身小厮」的大腿深眼,睡得无比酣畅。
  他似有若无地听到哭音,阿实在哭,为他而哭,那哭音却是让他心神皆松,睡得更沉……
  
  秋初,北冥十六峰气候多变。
  午前风大得能将山杨树吹弯,午后日阳一薄,风立时止了,峰顶忽有大雾罩下,松林在雾中褪成薄青寒影,像纸片剪出的玩意儿,淡得用指便能抹去似的,很有秋凉凄清之味。
  「阿实,过来。」
  温润男嗓一入耳,再多的伤春悲秋也被赶跑。
  樊香实应了声,关上两扇窗,将薄寒阻隔在外,这才快步走回陆芳远身边。后者此时坐在榻边一张椅凳上,正为半卧在榻上的一位女子号脉。
  女子外貌约二十四、五岁,但据闻真实年龄应已及而立之年,在中原武林多年来享有「第一美人」之称。
  既然是排名第一的美人,五官周正那是不用说的,但在樊香实看来,这位美人姊姊最厉害之处,是在于眼波流转间浑然天成的媚态,媚而不妖,艳色而不俗,落落大方。
  「第一美人」名唤孙思蓉,被「武林盟」的人送上「松涛居」已有十多日。
  美人刚送进居落的那天,着实吓坏不少小药僮,连被公子唤去帮忙的樊香实亦受到不小惊吓。
  这位中原武林「第一美人」的脸仅剩半面是完好,另一半爬满殷红色泽,那道可怖的红泽延伸到她的玉颈、左肩和左臂,连指甲都呈血红色,似使力略掐,真能从指尖滴出血水一般。
  公子与「武林盟」的人谈话时,她负责送茶进议事厅,公子与人谈事不避讳她,她自然赖着不走,当时一听,才知孙思蓉是「匹夫无罪、怀璧其罪」,「第一美人」的名号硬是惹恼了「五毒教」女教主萨渺渺,这女魔头纠缠「武林盟」盟主余世麟已有多年,江湖上人尽皆知,萨渺渺得知余大盟主与「第一美人」交往甚密,竟下此重手。
  「阿实,扶好孙姑娘的额与颚。」
  「是」
  她手劲适中地扶着孙思蓉的脸,后者眼珠往上一溜,朝她眨眨眼,她也腼腆笑了笑,然后瞅着公子开始利落下针,针针精准落于穴位。
  可能前来求助的是名女子,樊香实觉得她家公子似乎拘谨许多。
  记得之前她中「佛头青」之毒,公子抓她浸药浴,把她抓进抓出的,为了落针拔毒还不管不顾撕裂她的衫子、扯脱她的里裤,她又惊又羞,涟涟哭着,他只是柔声哄她,该下的针一根没少。
  这次换了别的姑娘,他竟碰也不碰,非碰不可的时候又全由她代劳,就算要在孙思蓉的颈上、肩上落针拔毒,也都让对方留着一件单衣在身,然后他隔着薄薄布料落针,认穴之准丝毫不受影响。
  公子「欺负」人。
  因为当她樊香实是自己人,所以才没了男女之防,那样「欺负」她吧?
  当她想通这一点时,内心窃喜得很,但再深想,却模模糊糊有些失落……至于因何失落,却也难以厘清。
  「没料及如陆公子这般守礼之人,却收了个小姑娘在身边服侍。」正在挨针的孙思蓉忽而娇语。经过这几日药浴浸洗、针灸拔毒,再加上一日三回的内服汤药,数管齐下之效,让她肤上的血红消褪不少,转成淡淡粉红,已能瞧出原有的美艳容貌。
  她此话一出,陆芳远不动如山,面庞无波如千年古井,照样取针、过火、按穴灸入,倒是樊香实小脸微红,掀着嘴皮欲辩,可一望见公子沉静模样,又咬咬唇把话吞下。
  「咦,这是怎么了?」
  孙思蓉目光在他们主仆俩脸上游移,最后锁定樊香实,毕竟柿子要挑软的捏,这道理她懂。
  「阿实,你家主子不允你说话吗?」
  樊香实微瞠双眸,随即用力摇头。
  「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啊,憋着多难受?」孙思蓉笑道,左臂软软瘫在阿实塞过来的蒲枕上,隔衣被灸着好几针。
  极快瞄了主子一眼,那张好看面庞并无不豫之色,樊香实这才挲着两片唇瓣,慢吞吞道:「公子当我是『贴身小厮』,我是『松涛居』是的『小厮』,不是什么大姑娘、小姑娘。」
  孙思蓉也不顾面上、身上的银针,突然格格娇笑,如果不是正在治伤,那抹笑肯定更张狂。
  「阿实要真是小厮,那我后半辈子真要问你负责了。在『松涛居』这几日,哪一次不是你服侍我药浴?身子被你看光光时,不时还得让你东碰碰、西摸摸,你要真当小厮,可得娶了我。」
  什、什么?!
  樊香实完全答不出话,眸子瞠得圆亮,眨了眨,再眨了眨。
  孙思蓉瞟了专注不语的男人一眼。「还是说……陆公子要替自个儿『小厮』担这个责任呢?噢……嘶!」吃痛般缩了缩手,她柳眉陡拧,一瞧,血珠已渗出薄薄单衣,竟被灸出一小片血。
  「公子流血了!」樊香实回过神惊嚷。
  「你家公子没流血,流血的是本姑娘!我的话他听着不舒坦,正为你出头呢!」美人丽目一瞪,就瞪那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淡漠公子。
  陆芳远落下最后一根银针,抬起头。
  他终于出声说话,语调客客气气。「是我一时没拿捏好指劲,害孙姑娘受苦了。等会儿收针,我会多留意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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