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年庆有余  第3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10:36:43      字数:1069
  「你是在同我说话吗?」
  黑汉子眨眨深目,笑道:「咱们礼尚往来,小小兄弟同年某说话,年某自然也同妳说话。妳家阿爹教导有方,让小小兄弟随意几眼的功夫,就瞧出我是好心肠的人,年某很承这个情呀!」
  在旁冷眼旁观的公子爷蓦地又丢来一声冷哼,「是,确实是好心肠的人,只可惜好好的心肠全烂啦,是个烂好人。」
  这话不知怎地竟逗得辛倚安咯咯轻笑,小手扯着她姊姊的白袖,软声道:「守余,这位公子爷也是好心肠的人,是不是?公子爷和撑船的大哥都是好心肠的人,守余知道的,倚安也知道的,阿爹教过,倚安记得很牢,他们都是好心肠的人,是不是?守余,是不是?」
  黑汉子猛地仰天大笑,哇哈哈哈的,笑得公子爷俊秀脸庞一阵青一阵红。
  「我恶毒得很,尖酸刻薄,才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。」公子爷冲口便出。
  辛倚安偏着头打量,跟着摇了摇,「不是的,你是好人,阿爹教过的,倚安知道,你也是好心肠的人,不会错的,是不是?守余、守余,妳同他说,他也是好心肠的人,妳同他说。」
  辛守余胸口发热,拍了拍妹妹的手背,正欲启唇安抚,底下江浪却忽地一个急涌,打得船只剧烈晃动。
  「啊──」她惊呼一声,整个扑向妹妹,耳边紧接着响起一阵咚咚咚的促音。
  待眼角余光一瞥,瞬息间已吓出一背冷汗,倘若她不是及时伏低身躯,此时插入乌篷上的四、五支羽箭应是射进她胸腹,成了箭靶子。
  那些人追上来了吗?
  逃呀!阿爹要她带着倚安逃开,可莽莽江河,她想逃,能逃往何处?
  头晕目眩,辛守余茫茫然抬头,一时间分辨不出势态,只觉面目泛寒,彷佛满江寒气正扑面而来。
  「小心!」黑汉子厉声大喝。
  她神魂一震,浑身战栗,然后,是男子如大熊般壮硕的身躯随着那声厉喊映入眼帘。
  他疾扑而至,猿臂暴长,五指运劲一抓,就在离她仅余半尺之处,硬生生握住一支对准她胸口射来的羽箭。
  她瞠目结舌,忘记呼吸,好近、好近地望入他眼底。
  生死瞬间,她润玉般脸容不禁血色尽退,苍白若纸。
  「宗腾,是子母箭!」戚老爹不知何时已跃到船尾,长竿在手,稳住渡船,宽圆竹笠下的双目精明有神,与先前行将就木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。
  听见提点,年宗腾双眉飞挑。
  无奈事情起于呼息之间,快得教人不及防备。
  就见那支让他紧握在手的羽箭轻嗤一响,锥状的锐利箭头顿时分离,藏在前端的另一支小箭「飕」地射出。
  「姑娘!危险──」
  年宗腾大骇,千钧一发之际,另一掌陡地压上她左胸,那支小箭随即由他手背射入,穿透厚掌,将他的大手钉在她胸上。
  震惊一波接连一波,冲击着辛守余原就茫然的思绪,顺着黝黑大汉压来的力道往后一倒,她后脑勺「咚」地撞上硬船板。
  脑中乱轰轰,左胸亦漫开刺疼,她无暇理会,眼眸依旧瞠得圆大,眨也未眨,直勾勾瞅着他。
  「你姓年──年宗腾,你、你便是年宗腾──」
  「小阿叔!」乌篷外,公子爷抓起船上绳缆疾挥,打掉不少羽箭,侧首朝篷中狂呼。
  年宗腾恍若未闻,掌心一灼,那血中已奇异地混入二人的温热。
  「姑娘──」该死!箭仍是伤了她。他粗眉乍拧,不敢动作,怕她箭伤更剧。
  忽地,辛守余双手按住他压在胸上的巨掌,怕下一刻,他便要消失不见一般,她压得好紧,对着他喃喃细语:「我寻到你了,阿爹他──他要我来寻你,我寻到你了──」
  「姑娘?」
  「守余,妳怎么了?守余──呜呜呜──拜托妳别死,守余,我不要妳死,不要,我不要!守余,我不要──呜呜呜──」
  倚安挨在她身边哭着,她隐约听见了,视线却变得好模糊,只觉得累,累得没丁点力气撑开眼皮,亦累得再难挤出话语。
  当神魂完全沉进黑梦的前一刻,她脑中模糊地想着──
  他怎地改口称呼她「姑娘」,不叫小兄弟了?他早瞧出她女扮男装吗?
  还有──还有──他的厚掌,怎地钉在她胸口上──
  第二章
  打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,夜已深沉。
  厢房外,细雨又落,夜风由窗缝渗入,微乎其微地夹带着淡淡青草腥香,拂过房中用以照明的四、五盏灯火,那困在灯油里的火焰受到搧动,纷纷拉长火舌往上窜燃,将厢房里一女二男的脸容映得更为清明。
  女子安躺在软榻上兀自昏睡,锦被盖至下颚,仅露出一张鹅蛋形的雪白脸容,原作男子束发的绑巾已然卸去,发似流泉,柔顺地散在枕上,那扇睫在雪肤上投落阴影,鼻唇秀致,自有一股怜弱气质。
  年宗腾就坐在榻边,炯目正瞬也不瞬地瞧着榻上的姑娘,他箭伤已然处理,左掌包裹着厚厚的干净布条,右手则抓着一封书信。
  信是在姑娘怀里发现的,不仅以漆泥封住封口,信封两面皆涂抹防水的桐油,上头写着两行大字--
  年家太极武汉行会
  年宗腾 亲启
  不及等待姑娘清醒,他以指劲掐碎漆泥,摊开信纸一目十行,里头的内容却教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。
  另一边,离床榻约莫三大步距离,摆着水杉木做成的雕花桌椅,公子爷坐得四平八稳,好整以暇地卷起葱绿软衫的衣袖,为自个儿倒了杯浓茶。
  了得!他就爱这老茶王的厚味儿。再举杯饮过几口,公子爷瞧向赖在榻边发怔的壮硕黑大汉,启唇道:「你大手压住人家姑娘胸脯大半个时辰,还一路由城外渡头飞奔回来,适才落霞帮她剪开衣衫疗伤,你手仍钉在她身上,要说你没睁大双眼瞧她,可没谁相信了,呵呵呵~~反正你是摸也摸过,抱也抱了,不该看的也全入了眼,索性就应了那封信里的请求,娶了人家便是,还踌躇些什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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