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娘子  第18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10:38:38      字数:1071
  「好样儿瞧得起!」响锣再下。
  「咱们前头耍的把式实在寻常得紧,老爷夫人掏不出打赏钱,不打紧!」
  「是咱们的错,不打紧!」边卖乖,响锣震耳。
  「咱兄弟俩还要给各位来段表演,有道是好酒沉瓮底,好戏压轴,接下来这段请大家睁大眼——」
  「睁大眼!」一响锣。
  「放宽心——」
  「放宽心!」再响锣。
  「站稳脚——」
  「别摔倒!」三响锣。
  「来看猛虎出闸啦——」粗厉之声陡地高扬。
  下一瞬,那大声喳呼的汉子戏剧性地拉开铁笼,众人见状反射性地後退,却又忍不住好奇,想瞧瞧这对卖艺的兄弟耍啥儿把戏。
  车窗内,虎娃直起上身想瞧清楚,无奈驻足围观的人多如牛毛,穿过缝问,隐约瞥见两头大虎扑出铁笼,好似把那名吆喝的大汉子前後围住了,跟著四周传出无数兴奋好奇的抽气声,小娃娃都吓得哭出声来。
  她心一紧,不懂是怎么回事,不明白这是走江湖吸引客人上门的手法,为的只是想讨更多的赏钱。
  快逃呵——心中无声呐喊,急得不得了。
  她好纳闷儿,那两头大虎既被放出,为何不乘机快快逃走?若要咬死那个虐待它们的大汉子,也得等待好时机,现下人这么多,再不逃就晚了。
  忽地,一声清脆划破,是长鞭猛地击在地上所发出的厉声,对长鞭,兽类天生畏惧,听在她耳中,既惊且痛,如要割下一块心头肉。
  再也忍受不住了,她起身欲要冲出,手腕却被制住拖回,才忆起自上了马车,男子就霸住她单边的手没放,那力道全然不是一个病弱之人该拥有的。
  「常天赐,放开啦!」哼!有了她的元虚相护,他竟有能力扣住她不放。
  男子睁开温雅双目,稍稍换个坐姿。
  「你又连名带姓地唤我啦。」长臂收缩,他让她的小圆臀跌在大腿上,合身抱住。「这样很不好,爹和大娘,或是旁人听见了,会以为咱们夫妻俩感情不够亲密。」
  虎娃的脸不争气地粉成一片,听见外头声响,赶忙宁定,急嚷著:「我要下车,你放开啦!再不放,我、我可要——我要——」
  常天赐挑眉,和气的眼对入姑娘冒火的瞳中。
  再不放开,她可要大施神通,夺取他的意识了。虎娃气呼呼想著,正欲以双手结印施展术法,男子的大掌好死不死包住她的小手,玩弄著十根葱指。
  她的灵能尚未修炼至随心所欲的境地,而自个儿的指头同他的纠在一块儿,他力气大到教人可疑,虽没握痛她,但凭她如何挣扎,怎么也摆脱不开,法咒必须和结印相辅才成相成,如今真是「英雌」无用武之地,可恼呵!
  「外头乱,下了马车你会走丢的,乖乖待在这儿。」他好脾气地道,脸仍是白惨惨的,一对眼显得幽深。
  「我要去瞧耍把戏,好多人在看,似乎挺有趣的。」她迂回著,心下著急,却不知急切的神色早已表露无遣,见他不为所动,口气勉强放软,「天、天赐……你生意忙就别管我啦,我自个儿照顾得了自己,过一会儿再去寻你,好不好?」
  又是一声鞭响,夹带大兽低咆,好多人拊掌大笑,她全身猛地紧绷,唇上的笑好僵硬,大眼中竟蓄著泪珠。
  他瞧著她,目光黝黯,不由得叹息。「怎么哭了?」倾身亲了亲那对漂亮的、热情的、水汪汪的大眼睛,滋味带著淡淡的咸,是泪珠儿的味道。
  长鞭再下,如打在她身上,人声鼎沸、叫嚣喧闹著……记忆回到那残酷的一幕,眼睁睁看著大虎跌入陷阱、削尖的木桩当胸刺破,她想救它们,好想好想好想,想得痛彻心扉,可是姑婆不让,她什么都不能做,只能心痛,任那些虎儿受犬类欺陵、被剥皮去骨。
 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?她不懂呵!她要咬死那些人,为利益、为钱财,对虎儿赶尽杀绝的恶人们,一个个,她都不要放过!她要咬死他们!她要咬死他们!她绝对、绝对要——
  「虎娃儿……」然後,男子的声音这么轻柔。他唤著她。
  「别哭啦,怎么像个小娃娃,莫名其妙地掉眼泪?」温柔似水,轻细如风,渗进她的冥思中,冲淡了戾气。
  「我听人说过,有了身孕的女子常会没来由地哭泣,虎娃儿……你莫不是怀了孩子啦?」最後的话带笑。
  虎娃恍惚地瞪住他,感觉他长指在颊上轻触著,勾去滚下的珠泪。好一会儿,她才弄懂他问了什么,反射性地道:「胡说!」哪有那么快的?!
  「你肚里有个小娃娃,咱们真的早生贵子,爹和大娘若知道了,肯定欢喜得不能自己。」他继续逗她。
  「你、你你别胡说啦!我才没有小娃娃!」注意力一下子被引走,适才伤心痛恶之情顿减。
  「是吗?」他眯眼笑,「那为什么哭?」
  她微微怔然,身子仍僵硬著,深吸了口气才道:「有人在欺侮虎儿,我、我见了好难过,我不要虎儿受欺负,你偏不让我去。」她又吸了吸鼻子,没多思索,心中话已溜出口,「那鞭子打在身上一定疼极了,人这么坏、这么恶劣,我恨死世间人啦。」
  车内静寂。他想,该要说些什麽来劝谏她,却开不了口,说什么都是矫情,都是妄言,心中浮出嘲弄,针对自己。
  他的生命原为普通,如凡间众体,生命便是这般,既有其生,必有其死,是自己做出选择,走一条恒长的路。这漫漫艰涩的苦修中,他追求自己的价值、实现了自己的价值,却又迷惘著自己的价值。
  近千年的岁月过去,这么宁静,宁静到令他感到狰狞,才猛然惊觉灵魂并不完整,在不知处,似乎隐伏著无数的诱惑,他坦然面对,将自己丢入其中,随百态沉浮,在世间里寻找与被寻找。
  然後,遇到了她。
  对她火热街动的性子,这般地坦率真切,他无力多说,再没资格多说,毕竟他已对姑婆做出承应,如此抉择,不能後悔,也不想後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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