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菊者迷  第14章

作者:雷恩那      更新:2020-12-27 10:40:52      字数:1077
  淡菊脸一红,随即放开胸怀,一把掀起车帘,与老人打了照面。
  “老爷爷,您好啊。”她笑嘻嘻的,很少人抵抗得了这样的笑颜,只除了那个叫鹿苍冥的严肃男子,希望这位老者是吃软不吃硬。
  “叫爷爷就够了,不必加个‘老’字。”老人把一盏油灯挂在车篷顶上,对淡菊招了招手,“上来,你坐那里。”
  淡菊乖乖地爬上马车,与老人面对面坐著,中间隔著一张四尺见方的矮几。
  不等她坐稳,老人忽地揭开覆在矮几上的布巾,劈头便问:“这盘残局,白子要如何扭转劣势?”
  布巾下,是一盘纵横十九线的围棋,淡菊定眼瞧去,白子已被逼向边角,势力分割得七零八落,无法成龙。
  “爷爷找淡菊下棋吗?”她笑著,思及自己与鹿苍冥下那盘残局时,底下的人曾来报,道有一老一少前去寻他,自称是他的亲人,其中一位毫无疑问便是鹿皓皓,而另一位……正是眼前这位爷爷吧。
  “不是,我找你解棋。这盘残局困扰我好久,我头疼,又不甘心。”他倒爽快,老眉皱了又松,松了又皱。“两年前,我就要冥小子到东霖找你来,可是他不听话,还把家里所有棋子棋盘全丢了,惹得我生气。”
  冥小子?鹿苍冥?呵呵,好奇怪的称呼呵……淡菊抿著唇,想像若自己也这么唤那个男人,不知他会出现什么表情,肯定教人发噱。嘻,有机会定当试试。
  “我这不是来了吗?爷爷别气了,冥小子坏,咱们甭理他。往后我们同一个阵线,一起对抗恶势力。”这算不算挑拨离间?管他呢。
  这话似乎颇合老人家心意,逗得他掠著白胡呵呵笑,一会儿才问出:“小丫头,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  这不难猜,事前,她从探子营那儿已得到许多讯息,而两人又谈了会儿话,这老者的身分呼之欲出,再明显不过了。
  “还能是谁?人家都喊您爷爷了。”
  “唔……”他老脸带笑,额上皱纹十分明显,颧骨却光滑红润。
  “好啦,淡菊先来瞧瞧眼下的局势。”她深吸了口气,略略敛眉沉眼,仔细观望棋局。
  此残局中,白子要赢绝非易事,每条路皆被截断,难以存活。
  片刻,她终于启口:“爷爷,这是病入膏肓了,白子颓势已成,注定要败,不过嘛……”故意一顿,眼角瞄见老太爷倾过上身,很是急切。呵,原来也是个棋痴,和鹿皓皓恰巧臭味相投了。
  “你这丫头,怎么话说一半儿倒打住了?快说快说!”
  “爷爷,淡菊有个小习性,同初次会面的人下棋时,总习惯拿些东西做彩头,当作纪念。爷爷要淡菊帮忙解棋,那是瞧得起我,淡菊心中可高兴呢,但人家也想要点彩头以兹鼓励呢。”她鼻尖又下意识地轻皱了皱,指儿敲著洁美的下颚,标准的牲畜无害、天真娇憨样。
  老大爷点点头。“你这习性我听皓小子说过,嘿嘿,咱们族中代代相传的血鹿戒指也教你赢走了,气得冥小子直跳脚,恨不得掐死皓小子,你行!真有本事!”
  “那个戒指真这么重要吗?除了上头镶的红玉怪了些,我瞧样式也是普通得紧,有必要如此宝贝吗?”她在套他的话。
  这些年,东霖探子营虽然收集到不少有关鹿族和白苗之间的消息,但对于鹿族这个蒙著神秘面纱的少数民族却了解得不够通彻,只知此族信奉大鹿神灵,原聚集在比白苗更西更南的山地,传有两只血鹿戒指为圣信之物,又据说戒指上镶嵌的红玉中藏著地图,可指引人在神秘的大鹿神山中找到历代鹿族累积的财富。
  “那戒指是有它独特的意义,但我倒觉得没啥儿关系,戒指是死物,而信仰在人心中。不过,咱们家冥小子可不这么想,他个性本就拘谨严肃,把责任看得很重,家和族,信仰和荣誉,这些全搅在一块儿,真的是分不开。”老太爷搔搔白胡须,忽地歪著头打量起淡菊来了。
  “怎么?”淡菊摸著自个儿的脸,不明就里地眨眼。
  “呵呵呵,没什么。我只是在想,冥小子是跑去丽京同你要血鹿戒指的,演变到最后,怎把你给娶回家了?你们俩儿是不是有啥儿协议?”他老归老,虽玩心重,内在却是雪亮的,可不像鹿皓皓一股憨气。
  闻言,淡菊心一突,脸蛋微微发热,跟著嗔道:“这是我和他的秘密,就我们俩儿知道,不能说。”
  老太爷呵呵笑,白眉和双眼全弯成圆滑的弧度。
  “哼,不说就不说,瞧你小家子气的。那这盘棋倒可以说说了吧?你要什么彩头?嗯……我知道好多好多冥小子从小到大的糗事、好事、坏事、厉害事,你要不要听啊?嘿嘿嘿,点头点一下就好了,不用点那么多下,又不是啄木鸟儿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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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盘令老太爷头痛许久的残局,白子取胜无望,却能在边角游斗,拖累黑子势刀,最终以和棋收场。
  对淡菊来说,这回所得的彩头是最为丰富的一次——对那个不苟言笑的男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,让她忍不住去揣测他的想法和举止。
  灭族。
  旁人将久远的荣耀遗忘,放开胸怀面对新的日子,而他却把所有责任扛上肩头,只因他是族长之子,注定要继承鹿族的一切,便逼著自己时时记取吗?
  那遥远的大鹿神山下,受神灵庇佑的鹿族躲过人间丑陋的争战,与世隔绝,过者富裕丰美的生活,最后却避不开瘟疫的袭击。
  鹿族已灭,逃出生天的就只剩下祖孙三人。他为什么不看开些?干嘛把枷锁往目个儿身上套?有责任感绝非坏事,但过分严肃就不可爱了,人生苦短,偶尔及时行乐一下,不也挺好?
  马车中的人儿又一次偷觑著他,鹿苍冥已教那样的眸光困扰了一个上午。微扯著缰绳缓下马速,不一会儿,马车缓缓经过身边,他猛地伸过手去,一把撩开窗帘--
  “瞧够了没?!”他臭著脸,声音沉而冷。几名随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了过来,被他一瞪,又纷纷缩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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