缘剪相思  第6章

作者:宋思樵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4 03:17:15      字数:1096
  阿顺伯一看见她,黝黑而写满岁月沧桑的脸庞立即露出慈爱的笑容,“筠柔,你放学了?肚子饿不饿?阿顺伯刚下厨煮了一锅牛肉水饺,你要饿的话快趁热吃。”
  “哇!好棒,阿顺伯,您的山东水饺是我吃过最道地好吃的。这下子我又可以好好祭祭我垂涎三尺的五脏庙了。”夏筠柔爱娇地笑着说。
  阿顺伯颇为受用地点点头,“多吃一点,你太瘦了,不要光会念书,身体也要顾着点。”
  “是,我会的。”夏筠柔露出了甜甜的笑颜。“妈,你要不要也吃一点?”她望着愁眉深锁的母亲,嘴畔的笑容不禁冻结了,“妈,你怎么了?”
  刘亦茹只是摇摇头,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丝艰涩的笑容,“妈不饿,你先吃好了。”
  善感冰心的夏筠柔即刻放下碗筷,焦切地俯近母亲,清丽可人的小脸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。“妈,是不是罗叔叔他又来骚扰你了?”
  她口中的“罗叔叔”就是她的继父罗建雄,一人虚有其表,却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老混混。
  刘亦茹在守寡十二年之后,心如止水的她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中认识了相貌堂堂、彬彬有礼的罗建雄,并在朋友的鼓舞和穿针引线下,接受了罗建雄的追求。
  交往半年之后,她在筠柔的祝福和同意下鼓起勇气梅开二度,毅然走进婚姻的殿堂里,和罗建雄携手并足建立新的家庭。
  孰料,刚结婚没多久,她尚不及细细品味“再婚”的喜悦和甜蜜,就被罗建雄沉溺赌博、游手好闲、流连声色舞台的无赖行径给惊醒了所有的理智。
  她开始惊怒交集地跟他理论、争执,甚至不惜以离婚来威胁他,然而,这一切激烈的抗争,在罗建雄漫不经心、崇尚享乐主义的人生哲学里,只是一阵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阻力,丝毫不能影响他日趋变本加厉、放浪形骇的作为。
  他不仅像个吸血鬼似的榨光了她的积蓄,更软硬兼施地逼她去向亲戚朋友借贷来挥霍,好让他能继续沉溺在纸醉金迷的刺激中。
  如有不顺,他就恼羞成怒地饱以老拳,甚至拿筠柔的安危来威胁她,他不只一次咆哮地说要把筠柔这个漂亮的赔钱货送进风月场所,赚大把的钞票来“孝敬”他这个四处为钱奔走、张罗赌本的继父。
  这些屈辱刘亦茹一一咬牙忍耐下来,夜深人静时,她也曾萌生过要带筠柔远走高飞的念头,只是,为了不影响筠柔的课业,为了能让她安心求学,她又几度打消了躲避藏匿的意图,继续苟延残喘地忍受罗建雄非人的折磨。
  直到某天傍晚,她到杂货店购物,却因天空突然变色,下了一阵西北雨而折回家拿伞,不幸又正巧撞见了罗建雄这个性好渔色的畜生企图强暴筠柔。
  目睹这幕令人发指的情景,她隐忍多时的怒火和痛苦迅速溃决了,她发疯似的拿着菜刀追砍着罗建雄,她那豁出去不惜拚命的气势吓坏了罗建雄,他没命似的疲于闪躲,终于在狼狈万状的情况下夺门而逃。而她这满含愧疚又悲愤填膺的母亲立刻拥着受尽惊吓、不住颤抖的女儿失声痛哭——
  然后,她们母女俩立即收拾行囊离开了桃园,并在阿顺伯、还有老主人彭立伟的帮忙下住进了彭家位于汐止的别墅。
  直到前年彭立伟因病亡故,把别墅及遍及附爱一甲的空地遗留给他的独生子彭钧达,不知何去何从的母女俩在阿顺伯有心的保护下,征求得彭钧达的同意而能继续住下,帮他管理维护别墅的清洁和舒适。
  而他这个别墅的少主人却从来没有回来过,直到半年前他被灼伤成了颜面伤残的患者,她才有机会接触到彭立伟晚年一直挂在嘴上的宝贝儿子。
  对于急于逃避现实、疗伤止痛的人而言,这座位于汐止山区的桂兰山庄,淳朴宁静的风格不啻是所有遁世者梦想中的天堂。
  而他们这几个因于不同因素而聚首在一起的人,却因人性最脆弱的尊严和心理的枷锁,始终没有机会敞开心胸去认识彼此。
  对于戴着面罩活在梦魇中的彭钧达来说,更是一项艰巨的煎熬。
  为了感激彭家父子对她们的庇护和照顾,刘亦茹一直扮演着称职而没有声音的管家,一来是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,这个避难所,二来,她能了解彭钧达心口的痛苦,特别是感恩于他并没有因为回到这里离群索居而将她们母女赶出去,反而很体贴地让她们住在豪华舒适的别墅里,他一个人则住在新加盖的小石屋里。
  为了回馈这份恩情,她尽量不去打扰彭钧达,除了送饭上去,她根本不会去小石屋,也严禁夏筠柔涉足。
  她以为桂兰山庄会是她们母女安逸一生的世外桃源,更是最安全的生活堡垒,但,她万万没有想到阴魂不散的罗建雄竟然神通广大地找到这里来。
  面对她色声俱厉的逐客令,他不但如耳边风,没有任何反应,反而大刺刺坐进意大利进口的高级皮沙发里,懒洋洋而无耻地打量着室内的装潢摆设,并面不改色地狮子大开口,要她拿出一百万元给他塞牙缝,否则,他这个千里寻妻的丈夫的怒火,可不是随便在报纸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小新闻就能消弭的。
  面对他恬不知耻地恐吓威胁,刘亦茹惊怒交集地严加拒绝,并激烈地和他争执起来。
  罗建雄也被她强硬的态度惹火了,他立刻粗暴地钳制住她的肩膊,霸王硬上弓地要将她强拖下山履行夫妻同居的义务。
  就在他们揪在一块挣扎扭打的紧要关头,彭钧达霍然出现了,他单刀直入地对罗建雄下达逐客令,并慷慨地开了一张一百万的即期支票满足他贪得无厌的胃口。
  然后,他在刘亦茹羞愧和感激的啜泣声中离开了桂兰山庄,并嘱咐阿顺伯赶上山上陪她。
  情绪紊乱的刘亦茹顿时陷于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,为自己的遇人不淑,更为给彭钧达带来的麻烦和干扰——
  如今面对她用整个生命去关爱的小女儿,她这个已经被亏疚啃啮得心神俱疲的母亲,岂忍据实相告,在筠柔纯美纤盈的心里,为人性丑陋的一面留下深刻而永远不可磨灭的阴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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