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寐良妻  第3章

作者:苏曼茵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4 03:24:52      字数:1114
  某年扬州大旱,国库税收顿减,当时的左相,亦即先皇的国舅,却偏要盛宴庆贺先皇登基半甲子,令狐拓疾言劝阻,因而激怒了左相。为平息纷争,先皇只得将令狐拓罢黜,并下令令狐家门两代不得入仕。
  令狐拓育有一子,名叫令狐潜,因先皇之令,一生都在乡间教书,不满四十即抑郁而终,家门传至孙辈第三代,便是令狐雅鄘。
  而今,太皇太后已经年迈,分外思念这位清居民间的小女儿,于是秘密派人寻觅公主,并悄悄将令狐家迁至京城,却没料到令狐家门庭凋零,如今只剩下面目苍老的公主,带着媳妇、孙儿一起过活儿。
  太皇太后见了女儿,当场流下泪来,相隔数十年不见的母女抱头痛哭。而年迈的公主,现只盼望令狐雅鄘考取功名,开枝散叶,早日恢复令狐家的风采。
  “到了令狐家,你上头不但有婆婆,还有一位身分尊贵的公主奶奶。但也就这样了,她们都是心慈善良的好人,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  “是。”璇翎咬着唇瓣,闻言又是一阵心烦。
  娘知道的,未免太多了吧……
  连元彬表哥都未曾听闻的令狐家,娘却知之甚详。娘原是一名沈静木讷的深闺淑妇,一生只知服侍相公、持掌家务,除了照料世族中较为清寒的亲戚,从不与其它官家夫人群聚长舌,忽然说出这番话,莫非是爹爹要娘亲转告她的?
  “皇上赐婚的事,爹爹早就知道了?”她敛着脸,轻声问。
  果然,娘亲便叹了口气,如实说道:“这是皇上和你爹的默契,皇上对令狐雅鄘亦有期待。”
  “是吗?”璇翎黯然点点头,总算全都明白了。
  太皇太后、皇太后和皇后,三代后位皆来自同一家门。
  民间人人皆云:天朝皇室有两姓,一半是李氏(皇上)天下,一半是赵氏(皇后)天下。令狐雅鄘既然深受太皇太后眷顾,那么算起来,应该也是亲后派的人马。不知为了什么缘故,皇上和爹爹定是怀有其它目的,才刻意安排这门亲事。
  只是,究竟为什么呢?
  那人究竟有什么了不起,竟要爹爹双手奉上自己的掌上明珠做为交易筹码?
  “雅鄘那孩子,你爹对他赞不绝口,至于外头一些闲言闲语,你爹说,那都当不得真,若你听过什么,要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  娘亲放下梳子,从身后揽着她的肩,温暖的臂膀熨贴着她的心。
  “我亲口问过你爹,把咱们宝贝女儿嫁过去,究竟妥不妥当?你爹便说,就家门而言,令狐家完全没有能够挑剔之处,别的不提,他有太皇太后和公主护持,此生富贵不愁。你嫁了过去,就是令狐家的媳妇,千万好好照顾你夫君,早日为夫家传宗接代啊!”
  “是,娘,女儿知道。”璇翎柔顺地答应,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滚落。
  那是当然了,娘亲的忧虑,她懂。唯有生下令狐家的子嗣,她在令狐家的地位才算稳固,爹爹和皇上方能安心。
  深闺女儿们终究只是世族间结盟的棋子罢了。
  母女俩又闲叙半晌,多半都是叮咛嘱咐,说些嫁入婆家后的礼俗规矩。
  史璇翎原是个稳重懂事的女儿,品性端正,不必教人操心,史夫人说到眉低眼慢,累了,便遣丫头搀扶回去。
  璇翎整顿了下手边的针线活儿,正要把绣到一半的鸳鸯枕套拿出来绣,孰料外头突然传来阵阵急切的脚步声。一个丫头连门也不敲,便推开了闺门,往房里探进来,喘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  璇翎正要斥喝没礼教的丫头,那丫头却压低了嗓门急叫:“二小姐不知从哪儿受了伤回来,正在闺房里哭呢!”
  “受伤?伤着哪儿?”璇翎胸口一窒,原本想说什么都忘了,抛下针线便急急随着丫头往璇莹房里赶去。
  一进门,入眼果见璇莹在哭,眼睛肿如核桃,脸蛋儿哭得红扑扑、湿淋淋的,隐约还有些红肿,转头发现她来了,便噘起了唇瓣,哽咽地垂下头。
  哭得这般可怜……璇翎心里又是疼惜、又是气恼。不知这鲁姑娘又惹了什么事,偏偏还选这种时候,难道嫌她不够心烦吗?
  “你跑到哪里去了?让我看看,还伤了脸,你……你想叫爹爹拿家法侍候么?”看过璇莹脸上伤势,璇翎沈下脸怒斥。
  “那个令狐雅鄘,你千万别嫁!”璇莹忽然没头没脑地抱住她肩头,委屈又气苦地骂道:“我已经亲眼看过了,他根本不是好人!”
  “你——”璇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到的。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怎么回事?你怎么会亲眼看到他呢?”
  
  璇莹抬起袖子抹了把脸,这才抽抽噎噎地娓娓道来——
  这些天,她总想见见那个未来姊夫,瞧他究竟真如传闻那般不堪,还是表哥们评论得太过偏颇?
  于是,她便找上元哲表哥,威胁要把他中秋夜说的话告诉爹爹,元哲吓得腿都软了,只好陪她到妓房去。
  但一去到那儿,两人却走散了。
  她全心全意想找那个令狐雅鄘,大着胆子翻了一座围墙,却从树上跌了下来——就在她头晕脑胀,分不清南北西东的时候,头顶突然响起一阵闷笑,紧接着,便有个男子在她眼前蹲下,似笑非笑地瞧她。
  “啊?”她吓呆了,张口结舌瞠大了眼睛。
  只见那人缓缓收起折扇,露出一张英俊含笑的脸孔。
  她一时看呆了,没想到,那人竟拿着折扇往她头上敲,戏谑道:“你胆子满大的嘛!”
  “啊?”干么敲她脑袋?她才回过神,他接着又问:“还站得起来么,史姑娘?”
  听见“史姑娘”三个字,她吓得魂都飞了。
  “你……你怎么……怎么……”怎么知道她是谁?
  他点点头,像是确定了她的身分,长长叹口气,将她一把扛到肩膀上,不知道是取笑还责骂,一路边走边喃喃念道:“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……”
  她气死了,想开口斥喝,偏偏又好想吐,头晕得厉害,拚命挣扎捶他的背,他却置之不理、自言自语,好像是说:“就这么想见我么?离大婚之日又没几天,连拜堂都不能等一等?好啊,如今教你见着了,又如何?满意吗?喜欢吗?就算不满意不喜欢,嫁与不嫁,能由得你作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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