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湘水云  第19章

作者:唐琰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5 02:43:20      字数:1053
  莫晓湘接过竹箫,依他所言吹出一段乐句,而龙似涛十指随即叮叮咚咚跟上拍子,再续未完的曲子。
  琴箫交缠,涓滴而出的音符绵延委婉,是首韵味十足的“良宵引”。
  此曲虽短,但风味十足。莫晓湘的箫艺虽未纯熟,但胜在中气十足,长音直且干净,而且肯于勤练,即使花稍的指法一时还不太熟练,吹起简单的曲子已是绰绰有余。
  一曲既毕,龙似涛看来比莫晓湘还高兴,表情活像个学生高中状元的夫子。
  “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。”他真心道。论吹箫,他懂得只是皮毛,能教她吹出首曲子已是万幸。
  “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。”她浅笑,别有深意。
  这近一个月来,他不只教她吹箫,还教她写字、下棋、莳花弄草,让她体会到原来刀光剑影以外的生活,也能过得如此悠闲惬意,而不是无止境的空洞茫然、不知所措。
  一曲过后,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夜空,遥望天间明月。
  今晚,已经是第二个上弦月了。
  没有人提起,也不想去提起。
  “还想学什么吗?”龙似涛合上琴匣,和她一样坐到窗边问道。
  “说故事吧,说故事给我听。”她静静靠在他肩上,感受他温热的呼吸,这是他们亲密的界线,彼此都有默契的不去越过。
  “你要听什么故事?”他顺着她意问道。
  “都好,”她闭起眼睛,耳边传来虫鸣唧唧。“雷威、郭楚望都好。”她只是想听他的声音。
  “咳,那些不算是故事吧。”他有点尴尬地清清喉咙,充其量只能算掉书袋时搬出来的典故。
  “那讲某人醉倒在雪地上的也可以。”她笑,睁眼所见是他宠溺的目光。
  龙似涛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,只得假意不懂她说的某人是谁,装傻道:“既然你这么想听某人的故事,那我就来讲他又臭又长的故事吧。”
  龙似涛正经八百的顺顺嗓子,而莫晓湘也很配合的等着他开口。
  “某人有个很厉害的哥哥,从小,他就觉得爹只疼哥哥,不疼自己。”
  龙似涛娓娓说道,口气真的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般平静。
  “某人的爹管教孩子很严,不仅书要念的好,琴棋书画都要略通一二。某人很乖的听爹的话,每天读书、写字、画画、弹琴,希望有一天爹能像称赞哥哥一样称赞自己。”
  似乎察觉到他的无奈,莫晓湘默默搭上他的手,听他继续说下去。
  “可是哥哥真的很厉害,不仅书都背得熟,武功练得也很好,不像某人笨手笨脚,剑老挥到自己身上。”龙似涛微微一笑,口气带着一点悠远回忆。“哥哥真的很好,总是不厌其烦教弟弟,但是爹似乎还是不喜欢,不喜欢只会躲在房间吟诗填词的弟弟。”
  “后来,某人喜欢上画画,还画好一幅山水给爹当生辰礼物,但爹却冷着脸把画纸撕成两半,说了四个字就走。”
  “哪四个字?”莫晓湘禁不住问道,惹来他的低头苦笑。
  “玩物丧志。”
  直到现在,那句话依然言犹在耳。
  “后来,他在十二岁时被送去书院,学的是武功和儒法之道,但不到一个月,他就从那儿跑了,但没回家也没被抓回去。
  “原来他下定决心,跑去境内最知名的琴师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,隐姓埋名,求人家收他当徒弟。”龙似涛半带骄傲、半带感叹地道,心情显然十分矛盾。
  “三天三夜?”莫晓湘忍不住惊道,很难想像小小年纪的他,居然有如此勇气与决心。
  “没错,就是三天三夜。孔老夫子十有五而志于学,某人是十有二就志于琴,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
  他强颜欢笑,眼里依然透露一丝哀伤。
  “但是,当他学了五年,总算是出师时,回到家门,却只发现一面冰冷的牌位和犹然服丧中的兄长。原来爹他……”他有点哽咽,难以继续。“爹过世了,在我足不出户苦练琴艺那段日子,就已经过世了。”
  龙似涛悲痛难抑,话语中原本的“他”早已不自觉换上“我”。而莫晓湘没有多说,只是握紧他的手,听他继续说下去。
  “那不孝子很后悔,拜祭完父亲后,决定用心学武。但是儒法纵横等等为政之道,还是一窍不通,最后哥哥也由他去了,索性自己担下一切,任弟弟无所事事四处浪荡。”
  “那现在呢?”她轻柔地问,但其实是明知故问。
  “学了一身三脚猫武功,只懂得风花雪月,其它一无所长。”他自我解嘲,眼光投向她。“就像你现在看到的。”
  “你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莫晓湘轻叹,她喜欢这样的他,只是纯粹的喜欢一样事物,没有算计,也没有任何目的,就只是固执的喜爱。
  “很长的故事吧。”龙似涛释然而笑,似乎为她的相知而喜,眼里虽仍有着哀伤,却也无怨无悔。
  “至少这是自己选择的。”她道,松开他的手,目光朝向远方。
  “你也有故事要跟我说吗?”听出她的弦外之音,龙似涛当然不会放过她。
  莫晓湘颔首,思绪随着眼神飘向远方。
  “我生在一个荒凉的小村里,娘很早就过世了。我对娘的印象很模糊,只记得爹很爱喝酒,因为他瘸了一只腿,不能下田,所以家里只靠大哥耕田维生。
  “十岁那年,家乡饥荒,我两个弟妹都饿死了,只剩下爹跟大哥。家里没东西吃,连三个人都养不活。”
  她双瞳转趋暗沉,几乎变为渺不可测的黑暗。
  “有一天晚上,爹偷偷抱着我,一拐一拐的走到城里。其实我早就醒了,只是怕爹丢下我不管,所以一直没出声,直到旁边有人说话,我才敢睁开眼来。
  “我一睁眼,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还有几个男人,女人跟爹吵架,男人们则是用一种近乎饥饿的眼光看着我。”
  她合上双眼,似乎是至今都不敢面对事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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