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妆俊仵作  第4章

作者:童绘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6 03:15:35      字数:1082
  那声音微地哽咽,字字敲入人心,江兰舟一脸走投无路的哀伤,只差没举袖掩面,擦拭眼角泪光。
  陶知方眯细眼。
  感伤当中,悄悄抬了抬眼,又很快垂目。若真挤出几滴泪,是否太矫情?江兰舟衡量着,一时还未能定下决心。
  是的,他很卑鄙,他是在赌。
  赌他认识的陶知方,赌那被世人轻贱的仵作行人,其实内心与常人无异,不愿他人的蒙冤与自己相干,不愿恶人逍遥法外。
  对望许久,久到就怕真要见到他作戏作到落下男儿泪了,陶知方不怒反笑,问着:“天下仵作何其多,你这又是何苦?”
  江兰舟收拾悲伤,小声反问:“你答应了?”
  “我自是不可能随你回去。”陶知方马上打断了他的妄想,道:“有一人,其技不下于我,不过……”
  语尾拖了许久,眼神不断飘移,江兰舟心下明白,于是令身边的师爷及护卫退到了店外头。
  ***
  小小木屋中堆满了各式瓶罐、各式不知名的干燥花草、各式药粉、各式器具、各式书籍……形形色色看来毫不相关之物,集结一同。
  稍早离开陶氏香行,一行三人出城行了一大段路,越走越偏,寻了片刻方寻到此处。敲着半掩的门敲了半晌还是没人来应,迳自推门而入,立在门边上打量了许久,口鼻间有股说不上是香是臭的味儿,令得三人愈发疑惑。
  “请问,有人在吗?”这已是护卫第三次扬声问着,但仍未闻应答。
  “大人,您瞧。”这回出声的是书生,表情怪异,指了指杂乱屋中不起眼的一角。
  移动脚步,江兰舟顺着他手指之处望去,堆积如山的书籍、器具后,一矮木架上,大大小小的陶碗中盛着暗色污水,当中浸着不明腑脏。
  书生两眼已转向别处,单袖遮在鼻上,掩去那股隐隐的腥气;护卫本是武人,血腥场面是见过几回的,因而仅仅皱了皱眉。
  细细审视其中一个陶碗,看清了那是颗心……江兰舟眉微挑,正要发话,侧边一扇窄门咿呀被拉了开。
  步入屋中之人是个少年,身着铁灰的粗布衣裳,长发系起收在头巾后,露出光洁的前额。少年怀里拽着本册子,低头正写着什么,太过于专心,又或者没想过有人会来到这隐密小屋中,因此丝毫不察那不请自来的三人正盯着自己瞧。
  十分苦恼地落下凌乱字迹,写着写着,停顿一会,接着又提笔划去了几行,翻至下页再写;侧身摸了摸柜上的某些小瓶,回身又以笔杆戳戳碗中物,最后行至角落,一脚踢开矮凳子上的物品坐了下来。
  三人沉默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,从他一进门便未曾移开过。就见他将书册放到了腿上,侧侧首,未抬眼,空出的手不停摸摸找找,一个不小心,推倒了前方小书墙。
  那刻,书生与护卫倏地瞠大眼,瞪着倒塌的书墙后,横挡在那人身前的庞然大物——一头巨大死猪侧躺,开膛剖腹,内部腑脏被挖出,因此略显扁瘦。
  猪腹侧边朝天处,放置一颗咬了一半的肉包;少年仍低头读着自己写下的几行文字,几番琢磨还是略显烦恼,而那只不停摸摸找找的手终于摸到了肉包,一把抓过凑到嘴边,大口咬下。
  碰一声,有人夺门而出;呕一声,有人弯身倾吐。
  肉包还在嘴边,少年一惊抬头,这才发觉了屋中有人,晶亮黑眸眨呀眨、眨呀眨,见到不远处一男子单手背在身后,两眼弯弯,不动如山。
  久久,对望的视线不曾移开,江兰舟缓缓展笑。
  
  惠堂,衙门中停放尸首之处。
  福平县衙的惠堂为一小型跨院,自衙门建好以来未曾收过死尸,长年只做为堆放杂物之用。
  如今杂物被移到了西面的墙边,中央架起尸架,早先给人扛进来的长案上则放置了一样样器具以及瓶瓶罐罐,倒也有了几分惠堂当有的模样。
  此刻,天刚破晓,四周烛火还未熄,一旁盆中烧着驱臭的皂角、苍术,偶有火花爆裂,成了寂静堂中的唯一声响。
  将手边最后一块皂角丢入火盆,粗衣少年单手背在身后来到长案边;他低头审视了一会儿,才从长案上挑拣了几样物品,放入一方木盒后端起,转而走至尸架旁。
  昨夜,一行人马不停蹄由日江府回到福平县,近三更才入城,接着打点落脚小屋,天未亮便又被大人唤到惠堂中准备……然而少年脸上却不见一丝倦意,尤其一双晶亮大眼明亮有神,不似一夜未歇,倒像盼了许久……
  有意思。
  不远处的案前,江兰舟望着少年从怀中掏出小布包,捻了块生姜含入口中,接着从木盒中取了一小巧瓶子,沾取瓶中物抹在鼻下;细看那表情,似是有些不满意地将瓶塞塞好,又收回木盒中。
  转头,江兰舟望着堂中衙役数人,是刻意站得远了些……这也实非不能理解。此县小而平和,翻过案帐便知过去数十年来莫说杀人案子,就连鸡鸣狗盗之事也没发生过几回,如今无端端冒出具尸体,还是为人相害而亡,饶是衙门中人也难免心生畏惧。
  江兰舟单手支面,看那身影独自忙碌着,良久,他头也不回地说道:
  “贾立,打水。”唤的,便是身后身材魁梧的护卫了。
  此次随大人到日江走了一趟,带回了眼前的少年仵作,回到府衙,大人立刻命人收拾了西厢小院落做为其住处,明明白白、毫不避讳地让他入住府中……贾立想不透大人如此礼遇一个贱民的原因何在,可长年跟在大人身边当差,他明白几分大人的性子,是过于随心所至。
  瞄了眼不过距离陶仵作十步之遥的水井,虽是有些不以为然,贾立仍应道:“是,大人。”
  目送贾立走远,江兰舟换了只手撑在脸颊,转而望向从方才就一直为自己磨墨的书生,说道:“鹰语,你看来有很多话想问。从出日江府一路忍到现下,也亏得你真能忍,我还道你今日必缠着我一问究竟呢。”
  “……”磨墨的手因那透着揶揄的话而稍停,魏鹰语嘴角抽了抽。

美的集团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