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花荫  第6章

作者:童茵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6 03:20:38      字数:1086
  「不行!君子爱财取之有道,怎可白白收人家的银子?何况我又不缺银两花用,这十两还请张大哥拿回去,那四钱就先欠着,有铜板儿再给也不迟。」浑不知自个儿说漏了嘴,眼下她只急着推辞。
  听她的这番话,张绍廷略感疑惑,既是不缺银两花用,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又因何故出来抛头露面?「蓉儿,既然如此,容我问上一句话可好?」
  「张大哥有话但说便是。」不假思索,她偏头笑道。
  「既然生活尚可,不缺衣食,为何要这么辛苦的上街卖豆腐脑儿?」
  沉吟了一会儿,苏蓉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,绞着手指头,咬唇道:「这……虽平日家居尚可,不愁些什么,省吃俭用倒还过得去,只因前些日子我娘病重,小弟又摔断了腿,没能出外挣活。」呜呜,娘呀对不起,女儿不是故意要咒妳的。苏蓉蓉将头垂得更低,装出一脸忧伤,偷偷地在底下沾着口水抹在眉梢两旁,怕不够真切,更加使劲地往自个儿的大腿掐去,痛得她眼眶儿泛红,顿时冒出一泡泪,一时找不着手绢,只有掏出腰间的抹布,如泣如诉地哽咽道:「一时间要请大夫、抓药,家里头仅剩下半杯米,熬成粥也只够三人喝上两日,没奈何这才得自个儿磨磨豆汁、豆腐,上街来卖豆腐脑儿……照规矩,这市集上的摊子都是有主有物,不可随随便便就搭上一摊,幸亏这儿的街坊们个个都是大好人,没赶我走,还腾了块地方让我卖豆腐脑儿,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,所幸老天垂怜,现我娘身子已渐渐康复,小弟也好了大半,能跑能跳了,可做惯的事一下子不做了,倒真挺不自在的,想想不如就继续下去,一来是大伙儿也吃惯了,一时间改不得,二来多帮家里挣些银子也好。」末了,她不忘吸一吸鼻子,挤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随后洒了两滴泪珠。
  呼,要胡诌这一串还真不简单,幸好她机灵,三两下就胡口唬得楚楚可怜、凄楚沧桑,连她自个儿听了也是乱感动一把,差点真挤出几滴泪来。
  原来如此,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就要负起家里生计,着实是苦了她了。
  张绍廷闻言,望着她哀凄含泪却又强作欢笑的容颜就不禁一阵揪心,大手一伸,将她一把揽入怀中,埋首于她的发丝间,沙哑地安慰道:「别哭,事情都过去了。」
  浑身一震,苏蓉蓉简直是惊呆了,小脸愣愣地熨贴在他宽阔暖和的胸膛,闻着他身上特属的男人气息和麝香,淡淡地缭绕鼻端,心头渐渐不受制地怦跳震荡,原是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,小脸竟莫名地红了起来。「张、张大哥……」
  「对不住,我……」这才发觉唐突了佳人,张绍廷立刻把手一放,紧拧眉头,下意识往后退却几步,孰不知此举看在苏蓉蓉的眼底却是不住心酸难耐,一张小脸垂得极低,始终不敢直视。
  「蓉儿,对不住,我不是有意要……」实在是他情难自禁呀!
  「我明白,张大哥是看蓉儿可怜,同情蓉儿的罢。」抿抿唇,语气里透着一丝虚弱,她故作坚强地道:「可蓉儿不须别人的施舍,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,亲兄弟都明算帐了,何况是咱们规规矩矩做生意,更是不得诓了客人的银子。」
  瞧她如此执拗,又怪着自个儿太过冲动,莫怪会惹得她这般想,张绍廷轻叹了口气,柔声道:「不然这样好了,这银子妳仍收下,当作是先预付一个月份的豆腐脑儿钱,不足的话,妳再同我说。」
  「那……张大哥明日还来不来?」敛下眼睫,她细声问。
  明日啊……怕是今后都没法了。他略一沉思,淡笑道:「就这么着吧!这些剩银就暂且放在妳这儿,得空了,我再来,好不?」
  「不行不行!怎么可以──」忽觉自个儿说上了什么话,她急忙补充道:「我、我的意思是说,平白无故的就丢了把银子,我也不会心安,若张大哥真没能来……我想……我想……」
  瞅见那桃花似的嫣红脸蛋,他了然会意,眉唇皆是透着不掩的笑意。挨身凑近,他朝她眨了眨眼,忍不住微微一笑:「由于家居尚且未整顿妥当,目前暂且住在城东的那间『客来』客栈里,不然就劳烦蓉儿将豆腐脑儿替我送来可好?」
  好!当然好!水灵灵的大眼迸出亮光,她重重地点头,碍于姑娘家的矜持,这才没将心底话脱口而出。
  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啰!」
  紧咬粉唇,绞得衣角都皱了,苏蓉蓉抬起眼来,再次微微地点了头,闷声不语,直接朝他伸出手。「喏……」只一句,她羞得再也说不出话。
  「拿好,可别掉了。」大掌包住小手,悄悄地将握得发热的银子递给她,他朝着露出惊慌的俏颜歉然一笑,随即转过身去,大力拉起还在装作闷头苦吃的随从,使着眼色问道:「阿彪,吃饱了没?咱们该回去了。」
  「饱了饱了。」只要主子的事办完,他自然就吃完了。抹抹嘴,石彪很配合地拍拍鼓胀的肚皮,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。
  幸好幸好,要是再迟一会儿,他肯定会撑死胀死,虽是如此,他倒是看了场千载难逢的绝顶好戏。「蓉姑娘,真谢谢妳的豆腐脑儿了。」石彪憨憨地笑着,双手抱拳行了个礼,待转身,却见张绍廷已越走越远,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离开了。急得他忙跟了上去,沿路不断叫嚷:「少爷,您等等我呀!」
  默默地呆愣原地,直至那一抹伟岸的身影隐没,苏蓉蓉捧着发烫的脸蛋儿,复心酸又心醉地将那温热的银锭塞入腰间,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逐渐在心底发酵,磨呀磨的,竟连她自个儿亦是搞不清了。
  真好,明日,又再可以见着他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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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翌日清晨,苏蓉蓉天未亮时就溜了小来,等打迭整顿好带上的东西,天已透白。
  她昂头瞧瞧天际,再低头看看底下的水洼,映出的是张一双杏眼儿的粉嫩娇俏脸蛋。
  虽是身穿满是补丁的粗陋麻衣,有点脏、有些破,可眨眨眼儿、嘟嘟小嘴,整体瞧来倒还过得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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