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是有缘  第6章

作者:梁凤仪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07 03:00:24      字数:1038
  也只有入夜之后,才有机会向章德鉴汇报当日业务上的特殊情况,或聆听他向我分析买家与卖家的形势,以及我们的业务动向。
  这又非做至腹如雷鸣,忍无可忍之时,才舍得披星戴月地回家去。屈指一算,每日离家足有十二小时。真是小数怕长计,我一个人两份差事,吃亏是谁?
  明知吃亏,而依然故我者,不值得同情。
  除非自愿,否则谁还能在自由社会内勉强一个成年人做他明知是入不敷支之事?
  母亲老喜欢在搓麻将时,跟那班雀友们七嘴八舌地鼓励其中一个做母亲的,要好好劝阻她家儿女的嫁娶。无论其动机是出于真诚,抑或撩事斗非,其实都其蠢无比。
  那年轻姐儿要嫁个吃白粉的,捱得她金睛火眼般,旁的亲朋戚友替她不值,真是枉费心机,当事人如不能在苦难中自得其乐,自会下堂求去。
  我细细审视今日情况,这年代出入口做的是零零碎碎的小生意,写字楼像杂架摊,老板同事上司下属连自己在内总共两个人,除薪金不错外,认真一无是处。
  单论前途,已是死胡同。
  然而,我为什么乐此不疲,不辞劳苦,干下去了?
 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肯死心塌地为章氏服务?
  直至有一天,我向章德鉴请半天事假,只为要陪母亲到机场去,跟她一位过境的挚友会面。
  母亲说:“这个阿姨是第一个从产科护士手里接过你来抱的人,她到加拿大去这些年,一直未有回过香港来,难得她到澳洲公干,要在启德机场逗留几小时,你得陪我见见她!”
  我原本极不愿意,但母亲一句:“世上竟有不可以请半天假的工,奇哉怪也!”迫使我无辞以对。
  才缺席那三个钟头,回到写字楼去,竟见章德鉴一脸慌张忙乱,七手八脚的,一头夹着电话,应付客户,一头拼命翻档案簿。
  我莫名其妙地把电话接过来听,根本不用翻查,答案全记在脑子里,立即把客户应付过去。
  章德鉴长长地吁一口气,望住我,竟有种感激的眼神,毫不吝啬地流泻出来。
  我必须承认章德鉴那感激的眼神,对我是陌生的。
  二十多年以来从没有人以如此眼神看我。
  感觉是舒服到不得了。
  午夜梦回,竟还想起来,浮一脸的笑意,然后再睡去。
  每当阳光从窗口一透进来,我就三爬两拨地快快起床,冲出门口。
  与其说我爱上了这份工,倒不如说我迷恋着那种有人依靠我、需要我、感激我的好感觉,它令我浑身松弛,精神奕奕,引领我深切地认定做人的价值。
 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人物。长年累月地以静态出现人前,曾一度使我有偏激思想,如真不能留芳百世,宁可遗臭万年去。最低限度成绩奇劣的同学,名字为老师所记起。我呢,终究考进了大学又如何,过了两年跑回中小学去探班,竟有半数的老师认不出我来!
  毕业后的一年,所遭遇到的纵然不是大风大浪,也不算是微风细雨,已教人一头一脸的湿濡,浑身不舒服。
  走进章氏这家小型公司,我通体干爽,精神舒服。
  因而,我恋恋不舍,不其然地认定了这是栖身之地。
  最低限度,暂时我非常乐于跟章德鉴周转。
  说来也真奇怪,这老板总未试过跟我外出吃过半顿饭,午膳时间一同在公司吃饭盒,当然不能算在里头。不知不觉,在他跟前当差一年,就算赏顿饭,以兹鼓励,也不为过吧?然而,没有。
  只半年服务期满,他实斧实凿地加了我二百大元薪金。我觉得宾主关系太硬绷绷,这是美中不足的。
  别说是一顿便饭,这姓章的根本从不跟我闲话家常。我尝试过逗着他问:“你这么勤奋工作,家里人有何感受?”
  他无奈地耸耸肩,不置可否。
  这算什么意思呢?
  究竟表示家人毫不介意,还是指他根本没有家人?
  我如果再不识相地追查下去,说不定会引起误会重重。
  在男女同事相处这方面,我是特别敏感和小心翼翼的。
  而且,我也相当保守,绝不愿意无风三尺浪。风浪由我引发,则更加不必。
  女孩子的矜持,是应该保存的。
  况且,章德鉴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疏于防范的条件。
  他长得实在不怎么样。五尺八、九寸高的身材,说高不高,说矮不矮。
  面貌端方,一张脸,没有配上过人的轮廓,只双眼炯炯有神,不怒自威,如此而已。
  学历方面,我不敢问,看样子还不可能是大学的底子,否则不用在银行里浸淫多年,才爬上主任襄理的级数。
  这么样的一个男人,纵然配上雄心壮志,而流露气概与潇洒,仍非我的自马王子。
  哪个少女不怀春?
  谁没有心目中理想的配偶?谁又不在未逢异性知己之前,把梦中情人幻想成占士甸或格力歌力柏的模样,再配上温莎公爵的身份?
  章德鉴?
  差得未免太远了!
  第6节
  既如是,就真不必胡乱表错情,惹对方误会,搅得自己无地自容了。
  故而,老章要古肃沉默,就随他去吧!我自此谨记,不再问任何有关他私人的情况。本小姐根本不感兴趣。
  把对章德鉴的尊重,与愿跟他共事一机构的心情,拨归一起处理,并不等于要跟他作任何较深入的感情发展。
  这年头,好像颇流行办公室罗曼史。我跟几个大学同学见面,开始时他们把所属公司内的男同事,逐个品评。言语之间,多少渗着倾慕之意。顺势发展下去,很多女孩子就是如此这般地把临时归宿转变为长期饭票了。
  母亲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起:“你公司里头的同事怎么样?”
  我懒洋洋地答:“不怎么样。”
  母亲再追问:“跟你还合得来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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