胎记  第34章

作者:凌淑芬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1 05:15:46      字数:984
  安可仰的利眼移向他袒露的上半身,以及胸膛上麻麻点点的草莓。
  「郎霈,以前的事情都好说!」安可仰的笑比猛狮更狰狞。「今天这一件,恐怕超出我的忍耐极限!」
  轰!他揉热了的右颊,果然派上用场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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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郎云快被这群小鬼烦死了!
  他那个乖乖牌弟弟安分了三十年之后,突然有人一天到晚上门来告状,而且主题不脱那一两样。这票人简直无聊透顶!
  「你自己有什么打算,要分要合一句话说清楚!」掌门大哥的耐性宣告终了。
  「郎云。」娇妻软软地按着他的手劝慰。
  电话那端仍是沉默。
  「安不只把女儿扭回家,回的还是曼宇那一边的家。他向来敬凌家大门而远之,这次能让他甘冒大不讳的进驻,可见当真气得不轻。」免持听筒将叶以心的柔音完整收录。
  其实,安可仰把凌苳送回台南的意义很明显。他很清楚,郎霈会尽一切可能回避与「那位女士」碰面的机会。
  「曼曼也回去了吗?」郎霈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波动。
  「她人不在台湾,可现在八成也听到风声了。」郎云顿了一顿,又说:「捉奸在床?亏得你!」
  「根本不是那回事!」郎霈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情绪——困窘。
  「所以呢?其实你没睡人家的黄花大闺女?」郎云说风凉话。
  噢!老婆大人一记腰拐子扭过来。
  「你还是那么坚持不见凌夫人?」郎云简单的一个问句却问愣了电话两边的人。
  「你怎么知道?」叶以心很难得如此惊愕。
  「有一些片段我陆续想起来,只是记得仍然不完全,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?」郎云凝蹙着眉,一副他们两人很莫名其妙的样子。
  「什么叫大惊小怪!」叶以心霍然起立,她老公倒抽一口冷气,连忙扶稳她。「那你也想起当初和爸爸吵翻的事了?」
  「多少有一点印象。」郎云突然啼笑皆非。「你们以为我想起来之后,会再闹一次离家出走?」
  「本来是。可是你现在的反应让我们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愚蠢。」叶以心气闷地坐回原位。
  「当时是因为妈妈刚走,与其说我在意的是爸爸的不轨,不如说是在意妈妈伤心而逝的这件事。现在她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,我该气的也早气完了,你们就没有人想过亲自找我谈一谈吗?」郎云非常败给他们。
  「郎云,你是大笨蛋!」叶以心掩住脸,真不想再跟他说下去。
  「嘿!我是最无辜的好吗?」
  「嫂子怎么会知道这件旧事的?」沉默了很久的郎霈突然问。
  「爸爸告诉我的。」叶以心承认,然后给她老公谴责的一眼。「亏我还为了你们父子和谐,完全不敢在你面前露了口风。」
  「总之,郎霈,你可以不必顾虑我,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」顿了顿,郎云深深地望着妻子。「虽然我从来不认为,心结是在我身上。」
  叶以心一愣。他为什么这么说呢?
  夫妻间的默契让她骤然灵光一闪。啊!难道……
  电话那端一如以往,沉默继续蔓延。
  叶以心恍然轻思了一声。是的,无论是哪桩过往陈迹,心结从来就只在一个人身上,她怎么会没发现呢?
  她突然轻柔一笑。「郎霈,如果我是凌苳,有一件事我应该会觉得很遗憾!」
  「什么事?」郎霈的声音几乎淡进空气里。
  「不论是到了哪个年纪的女人,私心里总有一份玫瑰色的梦想:有一天有个英勇的王子骑白马挥大刀,披荆斩棘地打败巨龙,到城堡里拯救她。」她轻声叹息。「郎霈,你从来没有为她这么做过。」
  是的,他没有。
  郎霈走到长窗前,望着夕阳晖照的台北城。
  他不曾为她奋斗,为她争取。犹有甚者,他甚至化身为荆棘里的一丛,将她剠得鲜血淋漓。
  「我不适合演撕心裂肺、凄风苦雨的男主角。」
  「如果那个女孩值得你争取,你就适合。」叶以心的温柔一针见血。
  如果那个女孩值得他争取。
  他应该放手一搏吗?
  云卷风残,整座台北城犹如一座飘流的孤岛。其实,风未动,城未动,是他的心,早就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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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春日迟迟,卉木萋萋,过了冰寒刺骨的农历春节,温度逐次回暖,苍莽天地间开始出现生机。
  南松社区之外,两排木棉树夹道而立,偶或几群雁鸟从天际略过,蓝的天,绯的花,绿的叶,灰的路,仓庚喈喈,采蘩祁祁,人间忧烦似乎显得云淡风清。
  「凌夫人,出来散步啊?」出来散步的邻居们彼此问候。
  「呵,是。」六十来岁的妇人发丝已泛白霜,然五官清雅,身材并未因为年齿而显出佝凄。
  别了同样出来踏春的邻居,凌夫人信步漫行,走回家园。
  一道高挺的身影让她怔然停下脚步。
  是他吗?
  社区大门外,一株格外高大的榕树形如绿盖。树下的男人欠了欠身,缓缓步入阳光里。
  距离越近,她瞧得越明了。
  啊,真是他,她曾日思夜想的男孩……不,不是男孩,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。
  她一手抚在心上,眼眶几度泛起灼红,被她硬生生压下。
  终于,不必再隔着远远的街,不必再对住报章杂志的一小方照片。
  他的五官端整,眼眸如夜幕般深沉,如寒星般清明;他的腰杆笔直,似深渊山岳般挺拔不屈,这是任何母亲都会感到骄傲的儿子。
  她在他身前三尺远停住,第一次试着开口,没有成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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