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九分半的情人  第12章

作者:吴淡如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3 08:27:42      字数:1010
  此时,陶安然翩然驾临,以他一贯温和有礼的语气,请龚诚息怒。
  他丝毫没有谴责龚慧安的意,嘴角甚至还勉强挂著微笑。假装他并不知道这一次龚慧安安排张静和龚诚见面的意思。
  张静仿如风筝断线失去音讯。龚慧安也赌气不去找他。她的忧愁一天比一天深。
  陶安然在此时真正的从空档中补进来。
  在她发呆的时候,他有能力把她从茫茫然的无所适从中拉出来。在她陷入伤心时,他懂得用一些小技巧使她开心。
  陶安然明白,她需要的是一份绵绵密密的关照,他可以供应。
  从另一方面来说,他也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东西。财富、权位以及娇妻。他的爱未必现实,但他认为这一切值得投资。他也值得拥有。
  有人喜欢的爱是一时的激情澎湃,人为或自为挫折更能使他们爱得更深。陶安然知道,龚慧安乃至於张静都属於此类。是的,他们爱得深,但他们爱不久。
  他们不懂如何相处,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对争中让开。
  陶安然懂这门艺术。他是个成熟的人。
  他明白龚慧安有意背叛婚约,但他装做完全不知道,但又从小小的举止透露他十分在意。
  「你是我最爱的人,」陶安然对龚慧安说,「你跟著我,也许不富足,但我不会让你吃苦。如果我只剩一碗粥,它一定是你的。」
  他照顾她两年,语气始终如一。
  他足以实际行动在告诉她,一辈子会对她这样。
  龚诚也在催促这门婚事。他认为女儿跟著这样的人是不会吃亏的,而他也正需要这么一个忠诚而能干的助手。
  「嫁给我好吗?」
  在她因为见不到张静而万念俱灰、有意赌气时,他适时这么说。
  她点头了。
  随即是一场盛大的婚礼,席开百桌。与其说龚诚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出去,不如说,他风风光光的延揽一个女婿进来。
  张静看见报纸头版的结婚启示时,正在台南老家阁楼上勤奋读他的律师特考用书。他下楼吃早餐,不经意的在报纸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  他的眼睛动也不动。
  「怎么了?」
  母亲问他。
  「没有。」
  他举起筷子,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。吞不下去,又吐出来。
  眼睛继续放在那张报纸上。他暗暗骂了一声。
  「你迟早会後悔!」
  再下来三天,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。每一种食物都使他感到恶心。
  好像有什么东西箝住他的太阳穴似的。他没办法思考,更不用提读书。
  为了他自己的健康——张静找了一个理由,他应该打个电话给她,听听她怎么说。
  「喂,是我。」
  接电话的龚慧安迟迟没有说话。
  「你在听吗?」
  「嗯。」
  「可不可以出来喝杯咖啡?」
  「又是咖啡?」
  「不出来就算了。」他的耐性不好,无法控制。
  「好。」龚慧安竟也怕他挂断电话,「什么时候?」
  他看看表,「四个钟头以后,在车站等我。」
  「为什么要等四个钟头?」
  她的语气也不是很和善。她讨厌等待。等待是一根引人自缢的绳子。
  「我不在台北,我赶上去。」
  「呃。」
  他在火车站又多等了一个钟头。他才姗姗来迟,带著一脸无可奈何的笑:「对不起,误点了。」
  「你约我,要跟我说什么?」
  在咖啡厅里,龚慧安装出笑脸,平静的问他。语气放得很轻,心思下得很重。
  「要结婚了?」
  他很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,却又下让她看见眼眸中深藏的不满。
  「呃。」
  「恭喜。」他别过脸去。
  「谢谢。」她也没有看他。
  如果四座无人,他们都可能纵声哭出来。
  她多么希望他留住她,可是他没有。他无法承诺,因为不知自己未来为何,所以根本不能做任何承诺。
  他也很灰心,不能给她什么保证。他知道以自己从前见异思迁的本事,只会惹得跟著他的女人歇斯底里。
  「那么,再见。」
  她和陶安然回到美国。陶安然仍对她温柔体贴,但她一天中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  从前那个意气飞扬,说话时眼睛像钻石一样发光的龚慧安消失了。她消瘦而憔悴。
  因为她已经替自己判了刑,给了自己的爱一座顽固监牢。
  第十章
  结了婚之後,她又和陶安然回到美国。陶安然还有一年学业末竟。
  龚慧安成天无所事事。除了在花园里种花种草之外,她所能做的事就是发呆。对著东升的旭日或阴蓝的夜空,漫无止尽的思索。
  「我们开车旅行吧。」
  陶安然曾经如此提议。
  她摇摇头。
  「再念点书吧。你要是对念政治学没什么兴趣,可以改念别的。念英美文学、艺术史都可以」
  「下必了。」
  她什么事都不能做,任自己荒芜著,像一块久久废耕的荒田。晚上无法入睡,白天无法醒来。
  陶安然带她看心理医生,一位杰出的华裔青年——麦克·何。他殷殷相诱,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心中的纠结在哪里。
  「你已经把自己当成囚犯,」麦克何在多次试探仍无效後这么说,「你在内心深处替自己判了很重很重的罪。你太倔强了,Elina.」
  她的脸失去了所有的表情。偶尔她会笑,但笑得很空茫,看她的微笑好像隔著一层毛玻璃,那么模糊而不真切。
  後来她迷上一种东西。一种甜得不得了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。
  每一天她都要陶安然回家时顺便从超级市场里带一筒回来。待每天下午她醒来之後,她就坐在屋檐下一口接著一口的吃。一整天不进任何饮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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