庸医娃娃  第19章

作者:唐婧      更新:2021-02-17 14:18:28      字数:1083
  “所以,依姣,”她第一次喊出女儿的名字,却是没有温度的,“你的生父不但不是华延寿,且还是个连你母亲都弄不清楚的男人!”
  “我有了身孕,鬼墓山上一片喜气,那时延寿二师兄的妻子也恰好怀了孕,‘双喜临门’。”怯情讽刺地笑了,“山上每个人天天都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,春萝师母整日忙着炖药膳为两个孕妇补身,延寿两个师兄一见了面便皱着眉,为孩子取名而伤脑筋,惟有华延寿依旧冰漠着脸,其他人早看惯了他的冷面孔,我却清楚,在他心底定当恼极了这即将盗用他华家姓氏的小生命!
  “我原盼他骂我淫妇,甩我耳光,或者,用药除去我腹中骨血,背叛他的证据,可偏偏他冷漠如昔,他的冰冷比愤怒更伤了我,原来,不管我做什么,是好是坏,在他眼里都无关紧要,十个月后,孩子出了世,是对双胞胎姊妹,除了小的那个生来体弱易病外,两个娃儿都活得好好的,她们并不知道这世间并非竭诚欢迎她们的到来。”
  “既已为人母,”慨然出声的是朱佑壬,“华延寿也不追究孩子生父一事了,你又何苦依旧放不下怨憎?”
  “为人母!”怯情冷哼,“要我整日面对那两个只会提醒我,我曾做过如何不堪报复手段的女儿?且还要面对个依旧不将我放在心里的男人?”
  “那曾拥有过年轻骄傲灵魂的湛碧沁已死在鬼墓山巅,死在一个枉称神医再世,却连自己妻子的心都救不回的男人身边。”她顿了顿又道:“孩子们三岁那年,我再也受不了这种自我摧残的痛苦,我放过他放过自己,大吵一架后,我带走了体弱的小女儿,回到燕京将她交给姊姊,孤身上了碧云庵,在佛前忏洗罪业。”
  禅房再度死寂,怯情起身,睇着依姣的眼神已不复方才曾有过的激动。“如果没有旁的问题,贫尼就此别过。”
  门扉呀地一声轻响,一个冰冷又悲凉的嗓音自依姣喉中硬生生挤出,“我只想再问一句……”
  她困难地迫出声音,“难道您从不曾有过一刻欣喜,甚至只是一刻的不后悔……”她将伤心的眸子盯向那她原该叫娘的女子,“生下了我们两姊妹?”
  怯情身子僵在门口停下。
  “对于你们,我真的很抱歉,不讳言,你们出世刹那,我曾有过片刻身为人母的悸动,可后来……”她淡了嗓音,长声一叹,“你们的存在却时时提醒着,我曾为了华延寿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。”
  门合上,脚步声在夜里隐没。
  接下来,依姣连自个儿是怎么离开碧云庵的都不知道,她无意识地任由朱佑壬牵着她向静心师太辞别,无意识地上了马,由着他带她答答驰骋在即将逝尽的夜里。
  神思恍惚间她没留意到他并未将马策往王府方向,而是攀上了另座山头。
  山之巅,清晨的云海间缓缓透出了郁蓝的光,阴霾霾的灰云之际,日头像只即将破茧而出的蝉,拚命咬噬着那还层层包裹着它的厚云寻求解脱。
  天,就要亮了吗?
  冷不防,山头一阵风袭来,依姣下意识往身后热源缩了缩,这才发现身后男子双目一瞬也不瞬视着她。
  “水饺妹,”感受到她的视线,朱佑壬浅浅勾起笑,不似往日那嘻皮笑脸,他笑得微有收敛,“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吗?”
  她点点头,虽回了神却依旧魂不守舍。
  “我要你哭出声来。”
  “哭!?”她傻愣着,“我为什么要哭?”
  她不解地反问,却没发现一颗颗滚滚灿亮的泪珠绽着日光争先恐后地挤出了眼眶,“我为什么要哭?”她抽抽鼻子,有些恼他突如其来的要求竟勾出了她泛滥的情绪,“我已经得到那困扰着我十六年的答案了,我为什么要哭?”
  他不出声将她揽入怀中,由着她不被承认的泪水湿了他的衣。
  “我为什么要哭?”她抽抽噎噎,“这会儿我总算明白为何我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爹的认同,明白为什么他会叫我别用华家的姓,明白为什么我再如何努力也只能当个庸医娃娃了。”
  她笑了,笑得十足嘲讽。“因为我根本没有华家的血统,只是个不知父亲是谁、母亲又不欢迎的野种,就算努力了一辈子,我也当不了神医,当不了神医的……”
  她低低的自语消匿在他的怀抱里,她哭了很久、很久,似乎想将十六年来所有受到的委屈一次倾尽,然后再也不哭,再也不痛了。
  “换一个角度想,”他突然出了声音,“虽少了个爹,这会儿的你却多了个亲妹妹、一个姨娘和一个表哥,”他语中添了笑意,“上苍待你其实不薄!”
  她在他怀中闷闷问出声,“这一切,你早知悉?”
  “猜出了八成,”他的笑声传入她耳中,虽觉刺耳却又有股浓浓的暖意,“我早猜到了你和星婼是我的亲表妹。”
  “可连你也想不到,”她冷哼,“我是个父不详的野种。”
  “别再用这样的字眼说自己了。”他敛了笑,“你和星婼的出生并不可耻,可耻的是妄想用自己的堕落来报复别人的心思,生命都是可贵的,它不需要经由任何人的肯定才能建立价值。”
  他叹口气,“之前,你总活在你父亲否定的阴影下,难不成,日后漫漫岁月里,你又得活在母亲对你的否定里?”
  “华依姣,”他正了声,“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存活不为了任何人,即使那人在你心头占了多大的份量,你依旧是要为自己而存活着的。”
  依姣不出声,细细咀嚼他的话,半晌后,她推开他眯起瞳,眸中尽是质疑,“你这么帮我,这回要的又是什么报酬?”
  “不难,”他嘻皮笑脸,“叫声表哥来听听。”
  “作梦!”她微红脸,这会才发现两人共骑在马上的亲匿,她跃下马往山下徒步行去。
  “水饺表妹!”他喊着,轻轻踢着马腹跟在她身后,“上来吧,难不成你真要这样走回必死居?”
  “我是怎么来的,自然,”她已恢复了平日的漠然,“就该怎么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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