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心柳成荫  第21章

作者:苏荻      更新:2021-02-18 04:01:02      字数:1061
  「用不着忙,我不渴,妳回来吧。」他一丝不苟地说道。
  茵茵惧怕地扭过脸,见他并没有发怒的意思,这才又折回了原处。
  「妳一定要这么怕我吗?」他将身躯安靠着椅背,双手平放在椅把上,沉稳内敛的表情,刻意漫不经心来掩饰真正情绪。
  「奴婢是……尊敬庄主,就和其它人一样。」
  「妳想嫁人吗?」他突兀地开口,双目如炬熠熠慑人。
  她睁眼拼命摇头,心里惶恐难当。「当然不想!奴婢愿意一直伺候庄主,请庄主千万别安排奴婢嫁人。」
  她的慌乱神情,莫名勾起他几乎遗忘的陈旧往事。多年前,也曾有个女子这般慌乱地对他摇着头……
  心烦地离开椅背转换姿势,将身体斜倚着桌缘,阴霾的眸光盯着一束纯白色的鲜花,伸手抽出一朵到鼻下轻嗅,清新淡雅的香气,像那个她、也像茵茵,是这样的纯真、美好、娇嫩,含苞待放,却……
  过了片刻,他才又重新开口:
  「妳觉得--我是个什么样的人?」
 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,只能把头压得极低,声音细小又带着沙哑。
  「对奴婢而言,庄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。」
  「怎么个好法?」
  「嗯……庄主善恶分明,光这一点就让奴婢确定庄主是个大好人。」
  他的唇线渐渐勾出一道森冷的笑痕。「不,妳错了,我非但是个好人,还是个善恶不分的大坏人。」
  他的说法又让她吓一跳,急忙抬起了头。「如果庄主善恶不分,奴婢早就没法儿在这庄里待下去了。」
  「一个害死了自己妻子的男人,会是一个好人?」他轻轻地道。手上那株白花在他揉捻下,折毁的花瓣一片片坠落桌面,枝梗的部分也被一段段扯断弃于地上。
  茵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,双唇泛白,颤抖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。
  她一点也不懂他话里的意思。害死了自己妻子?庄主以前曾经娶过妻吗?
  「我……」
  「她就像这朵花,柔美、脆弱、不堪一击,被我稍稍用力一折,便消香玉殒……」绝冷黑眸锐利地定住她逐渐苍白的脸孔。「这样的我,妳还认为是个好人吗?」
  茵茵的嘴唇微张,半晌又徒劳无功地闭上,喉咙像卡住一般,实在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  她很想说的是,不管怎么样,她还是情愿相信庄主是个好人。
  「说不出来了,是吗?」他阴恻地逼问,一抹冷笑逐地浮起,像在嘲笑她对自己的过分信赖,也像在嘲笑自己还走不出过去的阴影。
  茵茵紧抿唇瓣,偷觎着费隽淳的每个表情,不知怎地,她知道他在哀悼些什么,他的脸色虽然很难看,挂在唇边的笑意比一团白雪还要森冷,可是他的眼睛还是透露出伤痛的讯息。
  「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庄主不是好人,可对奴婢而言,您永远永远都是好人,即使您日后变了,我还是不会忘记您对奴婢的好。」
  凝结在他唇畔的冷笑渐渐地隐逝了,他怔了怔,在无边际的愁绪中慢慢望向她。他看得出她很怕他,但此刻,她却为了让他好过些而鼓足勇气说了这样的话,同时还绷紧脸部线条与他对看着,许是紧张、许是不安,她的脸渐渐胀红起来,额上也冒出晶莹汗珠。
  「妳过来。」
  「啊?」
  「我叫妳过来。」
  茵茵忐忑不安地向前走了几步。「是。」
  挥开衣袍,他霍然起身迎上她惊惶的白脸。她很娇小,仅到自己下颚的高度,纤弱的身躯塞在过大的粗布衣衫里,显得有些可笑。他不发一语地以指勾起她畏缩在肩下的脸蛋。「我可以抱抱妳吗?」
  尽管他的声音幽深如鬼魅,沙嘎哑然,但茵茵却跌进这深不可测的潭水里,心神不受控制,僵硬地轻轻点头。接着,她就被两只臂膀圈进一个好温暖的胸膛里,鼻尖突地一阵冰凉,她努力移开头颅,才发现刚刚碰到的正是他颈上系着的翡翠玉石。
  是她的心跳声吗?怎么这般大声,像在耳边狂敲猛打,她没法理会身体上的种种怪异反应,发烫、燥热、腿软、战栗、难以言喻的轻飘飘呵……
  这会儿,她努力地用手在两人间隔出丁点空隙,毕竟她胸前长了些东西,就这么贴在他身上,怪不好意思的。
  虽然,她不清楚他为何要抱她,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大方地就让他抱,她只是觉得,自己对他似乎有着难解的感觉;而这感觉,好象就和秀琼姐心仪庄主、而阿梅喜欢二庄主是一样的。
  或许,她也喜欢上庄主,所以,她毫不考虑地就让他给抱了。
  生平头一回,她懂得了抱人的滋味,连她那亲娘,她都不确定她是不是抱过自己。
  他抱了她好久好久,久得让她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?
  可是,他圈在她身后的手没有半点松动的样子,而他的呼吸持续平缓而规律地在她头顶盘旋,如果他真的睡着了,呼吸应当会变得浑浊沉重才是。茵茵一边想着,一边窝在他颈下,细细瞧着那块玉石。
  碧绿的玉身饱满圆润、洁亮如镜,石面雕刻着一条飞龙的图案,飞龙的嘴里则衔着一枚玲珑剔透、寒光四溢的金色弹丸,她愈凑愈近,殊不知他已垂下视线望着她。
  「在看什么?」
  她忽地微微抽开身体,明显受到惊吓。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  「不碍事,没凶妳的意思。」
  他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,神色泰然平静,矜冷的辞令掩蔽他着了魔的情感,彷佛适才的行径不过是场梦里才有的失常举止。
  「夜深了,妳回房去睡吧。」
  「嗯……嗯。」茵茵像游魂似要走,又突然回过头。「奴……奴婢告退。」紧张得僵硬了四肢。
  「晚安。」
  晚安?庄主同她说晚安?
  再度逃出庄主的书斋,茵茵愈来愈不了解这位主子的怪怪行为了。
  也愈来愈不了解,自己何以一颗心以飞蛾扑火的姿态陷进这熊熊火海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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