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洗徵舞  第10章

作者:藤萍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01 05:52:36      字数:1089
  “宜顾太医——”外头传话下去。
  姑射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,“皇上为什么宣太医?殿上……殿上的各位大人有谁出事了么?”话问出口,她心里七上八下,手心里都是冷汗,如果他出事了,她无论如何也会闯进去救走他!只是——只是不知道—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……
  “不知道。”身边的轿夫满不在乎,“里头好多大人都一大把年纪了,偶尔出个什么事,也不算什么。”
  不算什么?万一出事的是容隐,那怎么办?他要怎么交待他受伤的原因?说出江南羽?要皇上下令追杀吗?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人物,什么燕王爷,什么上玄之流难道就不会为难他?
  “都宣太医了,说不定很严重。”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话。
  “啊,”轿夫得意洋洋,“这个你就不懂了,不会的,如果很严重,皇上就不会宣顾太医,而会宣岐阳太医。”
  “哦。”姑射随意敷衍了两声,微略放了一点心,他应该没事,应该没事。
  过不了多久,退朝。
  容隐一身朝衣,从宣华门里走出来,和身边的大臣们寒喧道别。
  但是姑射看得出他眼里的厌倦,和骨子里的不合群,他和他们——不同!
  “白衣未尝解彷徨,十年秀骨,病与朝衣作故香——”姑射黯然,他这一件朝衣,染有他多少的辛苦,他年又有谁,可以从这件朝衣上看见,容隐旧日的心香?病与朝衣作故香,容隐啊容隐,你甚至不求留香,只求故香,只求作故香而已吗?
  “起轿——”
  她抬起容隐的轿子,和大家一起回容府去,但是一路上,她的心不在抬轿,而是根本不知道在哪里。
  她在想什么?容隐虽然正眼不看姑射,但是他却知道她在出神。
  她是不是——在考虑离开?
  想到她离开,他原本已经深锁的眉头更深了三分,长长地吁出一口气,或喜或忧,若喜若忧,甚至又喜又忧的心情,已经乱得他自己都无法分辨。她温柔体贴,他其实是承情的,但是,想到日后她始终会走,再多的心动,都打成了看也看不清楚的死结,日后要如何收场?如何让自己解脱?
  伸出手,撑住额头,他实在很累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  回到容府。
  “早朝的时候哪位大人出了事?”姑射换回一身女装,细细地看分别了几个时辰的乌木琴,用手指在琴弦上面轻轻磨蹭。
  容隐在看关于岐沟关败退的文书,还有探子打听的辽帝耶律隆绪的近况,头也不抬,“是赵丞相,他最近累坏了,在殿上有点发昏,怎么?”
  怎么?姑射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,“你呢?”
  容隐眉头微蹙,“我什么?”
  他果然丝毫也不在乎他自己!姑射深深吸了口气,“你的伤怎么样了?”
  容隐看了她一眼,淡淡地道:“过几天会好的。”
  姑射怔了一怔,这也算回答?她想问的是,在早朝的时候他痛不痛?会不会很难过?结果容隐就轻描淡写地说“过几天会好的。”这样就完了?轻轻叹了口气,她不知道该生气,还是不该生气,这是他的性格,她能怪他什么?能怪他什么?怪她自己,喜欢上这样一个注定孤独的人物,这样的冷,这样的无可奈何。
  “明天不要跟着我上朝了,我不会怎么样的。”容隐看了她一眼之后低头看文书,不再抬头,“难道你喜欢守在宣华门外面?”他淡淡地道。
  “我就是喜欢。”姑射也淡淡地道。她不放心,她就是不放心,无论容隐显得多么强,多么坚忍坚毅,她就是不放心!
  容隐眉头一蹙,把文书挥在桌上,他眼神凛然,“今天你进得去出得来,是偶然。如果你天天扮着轿夫在宫里来来往往,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,可以让你这样出出入人?宫中高人众多,万一哪一个看穿了你,你就是来历不明的刺客,要入狱杀头的,你到底明不明白?”
  姑射冷冷地道:“那好,我就不乔装打扮,我不放心就是不放心,你若不让我在宣华门外守着,我就去含元殿门口守着,我就不信你皇宫里那一堆酒囊饭袋,能把我怎么样!”她甚至扬了扬俏眉,“我会以浮云姑射的身份去,你不必怕别人说你窝藏刺客。”
  “你——”容隐忍住怒气,他是在关心她不希望她涉险!她这算是什么态度?“冥顽不灵!”
  姑射凝视了他一眼,突然显得很疲倦,缓缓地道:“我是冥顽不灵,我若不是冥顽不灵,像现在这样的天气,我应该上普提山和一悟大师论茶去了。”她神色黯然地看着容隐,“我只是不放心你——”
  容隐的脸色有点苍白,淡淡地道:“你不必不放心我,你本就该去!你本就是该在那里的人,何必来蹚我这场浑水?”
  “你这是算在赌气吗?你何必这么着急赶我走?”姑射陡然激动起来,“我有这么令人讨厌?你只要一有借口就要用这种口气赶我走?我——我好歹也是个人,虽然不是什么官什么王爷的女儿,但是我凭什么要听你冷言冷语?我本可以走的!”她沧然指着容隐,“从你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,我就可以走的!”
  他伤害到她了。容隐转过头去,不敢看她,咬牙冷冷地道:“你本就可以走,我没有留你。”
  “你——”姑射气得眼圈微红,“我没有走是因为我担心你,你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想照顾自己,我怕你再受伤害,我不想你痛苦!你知不知道?我从来也没有奢望可以嫁给你,也没有想过我可以变成你这深宅大院的贵夫人!所以你不用躲我,我不是留下来逼你,我只是想留下来照顾你,难道——”她凄然而笑,“我连这个资格也没有?”
  她误会了!他知道她从不会逼他,他知道她从始到今没有强迫他做过任何一件事,甚至当年那样冷酷的拒绝,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。她是一个豁达飘逸的女子,他怎么可能以为,她留下来是要逼他娶她?他不可能这么猥琐,也不可能这么无知,他只是——害怕而已——
  听姑射说完,容隐默然,沉默了许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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