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毒  第10章

作者:席维亚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05 02:44:06      字数:1096
  又是一个被梦魇紧攫的夜晚。
 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长廊中,有一只手,将他带离黑暗。
  神智从睡梦中恢复清醒,还没张开眼,手中的温暖触感已抢先传来,像在安抚他无法平静的心。
  “如其它夜晚;梦魇不断侵入他的睡梦,母亲和男孩的眼,紧紧纠缠着他,但总有一只手,坚定地将他带离,只要张开眼,就会见她倚睡榻边,纤手紧紧握住他的。
  每一次,他都告诉自己该甩开,手却仍反握着,明知这是示弱的行为,却不愿放开。再次闭上眼,往往沉睡至天明,等醒来,她已回到自己的位置,没留下任何痕迹,仿佛握住他手的,只是一场为了抵抗梦魇而生的美梦。
  迟昊倏地睁开眼,沉入一双柔情万千的眼瞳里。“你在做什么?”
  没料到他突然醒来,海品颐瞠大眼,赶紧收手,脸蓦地羞红,讷讷地说不出话来。刚看着他的侧脸发怔,没发现他醒了,不然老早逃回自己的位置,哪还会傻傻被他逮个正着?一个男人握着一个男人的手,说有多怪就有多怪。
  “我……那个……”支吾半天,空白的脑海仍找不到借口。
  手中顿失掌控的空虚,像扯动了心底的某一根弦。迟昊撑坐起身,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漠漾。
  我陪着你,你不是自己一个人——揉和脑海中她的宣示,有种感觉滑过胸臆。
  世上还有信任吗?连亲情都可因自私自利而割舍,他能信任她吗?思绪不断冲击,迟昊垂眸不语,半晌,突然拉过她的手掌平贴他的掌心。
  海品颐不解,正要开口询问,他的掌心却突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量,本能地,她立即应运内力抵抗回去。
  测试她的内力与他的相容,迟昊收掌,将她拉上榻。“帮我。”
  海品颐很惊讶。这几天的相处,他从不掩饰他的防备,也不在乎这么做是否会伤她的心。她知道,这是他自幼被锻炼出来的,她要自己不以为意,装作不曾察觉,装作若无其事。
  现在,他却肯让她帮他?抑着惊喜的情绪,海品颐跪坐榻上。“我该怎么做?”
  迟昊念出口诀,并抵着她的掌,让内力在她体内流转一圈。海品颐模仿着,将内力运回他体内绕了一圈。
  “很好。”迟昊除下上衣,顿了下,才背对她而坐。明知她对他毫无杀意,但自有意识就不曾背对他人的失防姿势,仍让他僵直了身躯。
  海品颐将掌贴上他的背心,感觉他的肌肉瞬间紧绷。哽咽冲上喉头,她咬唇忍住,为他细微的反应感到心疼不已。对常人而言再自然不过的举止,他却像是将生命交出般紧张戒慎。在罗刹门里,他过的是什么日子?!
  而他,竟能信任她!
  “我要开始了。”把所有情绪隐藏,她轻声开口。
  强抑反击的冲动,迟昊点头,深吸口气,闭上眼,感觉温热的力量自她掌心透过穴道流窜体内,他加上自己的内力,汇集成一股强大的热流,将体内的积毒一点一滴冲蚀。
  几个循环下来,迟昊发现抵在背后的双手微微颤抖,她却强撑着,不开口喊停。
  只为了救他,她难道打算虚脱而死吗?这个发现,让迟昊沉下脸,在循环告一段落时,运劲在背上一弹,卸下她的双掌。
  这段疗程,海品颐耗掉大半元气,累得只能倚墙喘息,看着迟昊穿上外衣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  “你……”好不容易,她才找着力气开口。“好……好点了吗?”
  “量力而为,我不想因为这样少了帮我采药的人。”迟昊冷声道。
  闻言,即使疲累至极,海品颐仍忍不住笑了,心里好感动。他不知道这样的话很硬吗?不知道那里头的关心有多难察觉吗?
  他不知她是女子,当然更不可能怜香惜玉,这样的转变,是不是代表他已渐渐地放开自己,学会关怀别人?
  “谢谢。”抑着笑意,却抑不住微扬的唇畔。从防备进展到这地步,她好开心。
  屋里虽一片黑暗,迟昊仍感觉到了。“你笑什么?”
  他不高兴了。海品颐轻轻吐舌。“高兴你的伤又好了一些。”
  知道她避重就轻,迟昊冷哼。在不知不觉中,他以为早已丧失的喜怒哀乐因她而微微起伏。
  发现此时的他,并非那么难以接近,海品颐鼓起勇气问:“为什么你会从小生长在罗刹门?”
  俊薄的唇在瞬间抿直,迟昊望向她的位置,她晶灿的眸光在黑暗中闪动,眼底的那抹温柔,瓦解他的戒备。
  “罗刹门灭了迟家,将我和母亲带回。”等意识到,话已脱口而出。迟昊心头震惊不已。他竟失防至此?
  海品颐惊讶地望向他。杀父仇人成了师父,有多狠毒?“你们教主……没隐瞒他是灭门凶手的事实?”
  是毒所致吗?是梦魇造成?还是瞬间卸下的心防已无法筑起?迟昊发现他无法克制,抑压多年以为已不复存在的思绪,宣腾着要倾泄而出。
  “这是他的乐趣之一。他不隐瞒事实,却扭曲我们的思想。给予,再夺走,是他最乐见,也是他最拿手的。他用尽各种方式,逼出人性的私欲,让我们为了活下去,学会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。”
  海品颐下意识地揪紧襟口,他的语调越平缓,她所感受到的悲痛越深沉。
  “五岁时,他给了我们一人一只幼兔。”迟昊眯起眼,即使年幼,那感觉却永生难忘。不懂童趣及玩乐的他们第一次见到可爱事物,几乎成了每个人的心灵依靠。“受了苦,对白兔诉说,挨了骂,见了白兔就能忘怀,没人知道,疼得越深,所得到的‘成效’越大。”
  “他杀了白兔?”她的声音不禁发颤。
  “不,”他徐缓开口。“他要我们杀了白兔,否则就一只只砍掉我们的手指。”
  海品颐倒抽一口气,泪泛上眼睚。给予再夺走,比从不曾给予更残酷上数百倍,才五岁的孩子,怎受得住?!
  “这样就吓着了,怎么在罗刹门待下去?”发现她的反应,迟昊低笑,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。“他让母亲将我带大,虽不是每日相见,但半月一会的日子仍是痛苦生活中的唯一期待,很仁慈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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