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事物的背后  第28章

作者:言妍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18 14:21:08      字数:1050
  「讨厌!我就知道你忘了我,才会连通电话都不打。」她用力搥他。「万一我生病怎么办?死了还通知不到人,全因为电话占线,你说可不可笑?」
  「这点我倒不担心,三小姐从不让自己吃亏的。万一妳真生病了,就是叫救护车也要到我门前来示威抗议,妳饶不了我的。」他哄小蕾已很有经验。
  「瞧你!三句不离示威,谁像你呀,你太投入保钓了。」她好气又好笑说。
  「不是我投入,而是时代潮流引领我们不得不投入。这是非常特殊的时机,美国近年来民权、学生、反战各种运动影响了全世界,是政府倾听人民心声和了解人民力量的时候了。」御浩心思还在文章中。
  「但我大哥和小哥都不这么想,他们说台北方面不是很高兴,我们身为官员子女,应该少涉入群众运动。」她把佑钧的话覆述一遍。
  「我看过那些报纸社论了,这里的留学生都很气愤不平,但我们不能因为几句危言耸听的话就害怕退缩。」御浩很笃定说:「保钓游行的所做所为,都足以爱国心为出发点,事实会证明一切的。」
  「你爷爷和爸妈怎么说,他们不反对吗?」李蕾又问。
  「妳知道我家向来开明,我爸妈对我的事都是尊重不干涉,」他回答说:「我爷爷更不用说了,他是革命青年出身,从小就培养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,只要认为对的就该勇往直前去做,这就是所谓的道德勇气吧!」
  基本上该问的都问完了,她最后拿出那篇反政府文章说:
  「你该不会认为廖文煌的想法……是对的吧?」
  他迅速看一遍,慎重说:「廖文煌是情绪之言多,看过就算了,也不必对别人提起。我没有他那么极端,对政府仍充满信心,所以才努力尽督促之责呀!」
  「廖文煌也要到华盛顿游行,不会有问题吗?」
  「保钓是很纯粹的爱国行动,大家摒除成见,同心一志保卫乡土,又会有什么问题呢?」御浩笑出来说:「三小姐,辛苦妳了,我通过考试了吗?」
  「唉,我真的很辛苦没错。」心思被识破,她故意哀叹。「我小哥说一套,你又说一套,真不知听谁的才好,我都快要精神分裂了!」
  「有时想想也很无奈。」他真的感叹。「想当年佑钧、文煌和我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,现在理念却愈来愈分歧,甚至到难以沟通的地步,也许这是成长必需付出的代价之一吧!」
  「别无奈,我已经决定投你一票了。」她表示支持说:「我一向相信你,保钓的事,我想你是对的--」
  「能得到三小姐的信任是我的荣幸,我没让妳失望过,不是吗?」御浩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,眼中有不自觉的放心。
  小蕾能站在他这边是最好不过了。虽然她对这些严肃事情总漫不经心,他却很在乎她的想法,多年下来已成习惯,她顺心,他的日子也才定锚般安心。
  而李蕾这边,却还有一句话藏着未说--如果你错了,我会很惨很惨喔!
  至于怎么惨法,她也没有概念,会被大哥关禁闭吗?
  她刷地脸色一白,会不会被迫和御浩分开,步上佑钧和培雯的后尘呢?
  不,不会的!十多年来御浩已是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份,人生都是以他为圆心转着,如此长久的感情,不会有人强迫她离开他的--
  李蕾呸呸呸三次,那是她私下迷信的除咒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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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御浩又被叫进去写文章,李蕾有点累,便悄悄上楼到他房间休息一会。
  这分隔出来的斗室很小,放了床、桌子、柜子后,剩余地方堆满书,就几乎没有走动的空间了。
  御浩其实可以住得更好些,但他努力自力更生,尽量不向家里拿钱,最奢侈的是买了一辆二手车,还是因为需要探望她,也方便买不起车的同学们。
  屋内摆设皆以简便为主,幸好有她买来的整套浅蓝灰格寝具和印地安手式地毯,才增加几许生活该有的品味。
  李蕾躺在床上,本想好好厘清心思,但才瞇两眼就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  当她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睡到桌子底下,而且还是台北家中书房里的那张大书桌,她彷佛还是十岁没长大的小女孩,多年来都蹲藏于此不曾离开,为的是不让那可怕的痨病鬼抓到--
  突然,一双游魂似的脚出现在面前,她几乎停止呼吸,身体抖个不停……若不想永远被关在这里,就必需不顾一切勇敢地冲过痨病鬼,她还要念中学、和御浩相恋、一起出国留学、结婚成家,那是她该拥有的人生呀!
  李蕾像个斗士般,手里多了根木棍,重重地往痨病鬼打去。
  「我流血了!为什么打我?」
  惨嚎声竟来自御浩,怎么可能?怎么又重演十四岁的那场意外呢?
  她心急如焚,拼命想审视他的伤口,但场景换得极快,一下又跳到松山机场的大厅。
  有个女孩走过来,脸上相似的杏眸,神情深沉且倔强,那不是去年夏天偶遇的伍涵娟吗?这次她不再无措和被动,双目锁住李蕾冷冷说:
  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。妳生在我的环境,不会比我更好;我生在妳的环境,不会比妳更好。悲欢离合中,没有谁比谁幸福,也没有谁比谁不幸。」
  这是什么意思?李蕾不喜欢她的话,倨傲地偏过头,迅速走开。
  然后,她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桥的中央,一边是御浩,一边是家人,正左右争拉她的手臂,撕裂的痛苦一直增强,但没有一方愿意放手。
  「会断呀!」她从未受过这种痛,不禁哭喊出来。
  「崩」地一声,手臂没有断,是终于有人放手了--
  她还是痛,而且彷佛更痛,低咽声不曾停歇,直到看清楚眼前的小斗室,几上的闹钟指着凌晨两点,才想起这是波士顿御浩的住处,她睡了快六个小时,还作了一场乱七八糟、莫名其妙的恶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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