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空曲  第32章

作者:言妍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18 14:21:56      字数:1038
  怀川的最终妥协,就表示对她有情,且情尚不浅,是不是呢?
  第六章
  飘泊
  欢多少少,
  歌长短,酒浅深。
  而今已不如昔,
  后定不如今。
  闹处直需行乐,
  良夜更教秉烛,
  高会情分阴。
  白发短如许,
  黄菊倩谁簪。
  太阳下山了,残霞照著这依傍峻岭的小镇。采眉看到那高低不平的土路,瓦石剥落的房舍,就明白不会有可以让自己好好梳洗、清理乾净的客栈了。
  他们由富阳往西行,已数不清过了多少天,只知道路程愈来愈颠簸。或许是不想引人注意,怀川总刻意避开都通大邑,专挑偏僻的地方走,於是也错过了比较像样的驿站和旅舍。
  因为采眉,行程已迟缓许多,但对她这样从未经历江湖的官家小姐而言,仍是辛苦。尽管在竹塘的三年已磨去她很多的娇气,然而,穷山恶水的飘泊,若无坚强的意志力,一般人也难吃得消。
  没错!她是从不曾抱怨过,再苦再累,也咬紧牙关的忍下来,比如她的一双脚,有时因为路险,无马无车可坐,必须用走的,才第一次,脚上就起了水泡,然後破了再长,长了再破,仿佛又回到幼时缠足那血肉模糊的情况。
  而足底乃女人私事,她自然不好对怀川说。幸好过了江西省界後,他们一直骑马,双脚不必再受压迫,虽仍有阵阵椎心之痛,也能勉强忍受。
  他们停在一楝门口直竖著栏杆的客店前,怀川很快的下马系绳。采眉望著地,吞吞口水,犹豫了半晌,才小心的下来,脚才一碰地,一股尖锐的刺痛穿心而过,令她的眉忍不住蹙起。
  「你还好吧?」怀川忧心的问。
  「我很好。」她不愿显示出自己的软弱。
  可才没走几步,猛地跟跄,整个人斜倾,若非怀川扶住她,她铁会跌得很难看。
  采眉努力的要站直身子,同时拉拢衫裙,怀川的手也立即放开。他们这一路上很少交谈,相处得就如一个耿直的兄弟和一个贞烈的寡嫂,她虽觉得可笑,但他要假装,她也乐意配合。
  她曾想过要揭掉狄岸那虚伪的面具,但如此一来,她成了妻子的名分,他有可能变脸,然後用丈夫的威权逼她回南京,到时她连威胁要出家为尼都行不通了。
  所以,她宁可当寡嫂,还得到一点自由和尊重,让采眉在固有的父叔、兄弟及丈夫的礼教框框外,体认到另一种从不知道的男女相处方式。
  怎麽形容呢?有情恰似无情吧!
  像此刻,她忍痛走向房间,感觉到怀川在她身後的视线,内心不禁泛起战栗,是一种无法陈述的愉悦滋味。
  若在从前,她一定会又羞又恼,为著男女之防,整日如惊弓之鸟,陷入无数的挣扎和矛盾中,简直要令她崩溃。
  现在了解他的真实身分,心态完全改变,一下子海阔天空,人不自觉的放开,偶尔还会去招惹怀川,反而轮到他不自在了。
  采眉的唇边浮起一朵浅笑,暂时忘了脚上的痛苦。直到坐上那叽嘎作响的竹床,折磨人的尖锐疼痛才又回来。
  她迫不及待地脱下木底鞋,再来是绣鞋,那缠足的布真的又染了斑斑血迹。
  突然有敲门声传来,怀川在门外说:「呃……我已经叫好饭菜,可以下楼吃了。
  又要下楼?她忙说:「我很累,想休息,你自己吃吧!」
  听他不吭声,大概是接受她的理由了,所以,采眉继续低头解开白布,一层又一层的,那弓得秀气适中的脚上,有新旧泡和磨擦伤,状况不好也不坏,只可惜了原本白皙滑腻的肌肤。
  她惯例以巾布细心擦拭,至少感觉乾净清爽些。虽然有一点自怜,但在富阳冲动地随怀川出走後,曾有的种种疑虑回到脑海,然而,她却不曾後悔过。
  在离开前,她写了一封信禀告南京的爹娘,说她自愿在竹塘守丧三年,再由夏万亲自送函。这样的欺骗虽说不好,但若揭开真相,必会引起轩然大波。
  「你真不怕南京的家人发现吗?」怀川那时不以为然的问。
  「本来我二姊在杭州,是要有些顾忌的。」采眉说:「但她在年初已随我姊夫回北京,而我娘家暂时不会有人来看我,你不用担心会背上一个诱拐的罪名。」
  「什麽诱拐罪名?根本是你赖上我的!」他冷哼一声说。
  采眉为这段对话笑了许久。
  嗯!当个没有忌讳、责任及束缚的女人,想做什麽就做、想说什麽就说,真的很快乐,但是,这种福能享一辈子吗?
  她躺著,把已不再疼痛的双脚伸直。
  蓦地,又有敲门声传来,同样是怀川的声音,「呃……夏万人已到,你或许想见见他。」
  采眉心里著急著,胡乱整理衣装、套上绣鞋,速速地打开门。
  夏万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,他恭敬的向她请安,并说孟家一切平安。
  采眉忍著脚上的不适问:「老爷和夫人相信你的说词吗?」
  「相信。」夏万回答,「孟老爷还特别夸赞三姑娘的孝心,孟夫人也掉了些眼泪。」
  采眉听了心酸,刹那间觉得自己好惭愧,有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。这都是怀川害的!她没好气的瞪了怀川一眼,然而,他却只看著木板地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  她谢过夏万,把门关上,四周简陋的房舍突然变得有些奇怪,她有舒服的日子不过,为何要随著仍不肯承认是她丈夫的怀川吃苦又受累呢, 她愣愣地坐著,门意外地又响了两声,但这回怀川不等她应答就走进来,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。
  「你要做什麽?」她赶忙将脚收进裙子底。
  「你的脚流血了,为何不说呢?」他的眼睛看向并没有完全遮住的缠脚布。
  采眉的脸顿时通红,从缠脚的第一天起,母亲就三令五申的叮咛,这缠布是女人的私密,不许任何男人看,除了丈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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