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漉波烟  第40章

作者:言妍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18 14:23:24      字数:1077
  尽管铅华褪尽,阿绚的美丝毫不减,应该说,因茹素念佛的关系,使得阿绚整个人更凝白如玉了,有一种素极之后的妍丽感。
  “稀客!稀客!”阿绚微笑地说:“不是才听说小洵豪出疹子吗?一定是没事了,福晋才有心情来看我。”
  洵豪是芮羽前年底生的第二个儿子,已一岁半,身子骨特别娇贵,什么病都要染一下。芮羽叹口气说:“是真的把我累坏了,好在兰儿和征豪都乖,没给我添这种麻烦。”
  阿绚仔细看她一会儿说:“你们江南女子真是耐老,经过这些折腾,仍是美丽如若,一点都看不来出生了两个壮丁,难怪靖王爷恩宠不衰,立誓不纳小妾。”
  “靖王爷确实是为我付出许多,有时清晨起来,都还有恍如在梦中的感觉呢!”芮羽说。
  “你也是为他牺牲不少,我还没见过比你们更相爱的人了。”阿绚似有所感地说。
  小尼泡上清茶,阿绚再细心虑了一遍。
  芮羽主动说:“我听到那首‘格格曲’了。”
  “真的?真的传出去了?”阿绚眼睛一亮。
  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,现在外面传唱得很厉害,还说是格格和南明将领的故事,他们是怎么知道的?”芮羽问。
  “因为我在一旁加个小注,写了‘南明亡魂’四个字。”阿绚说。
  “为什么呢?”芮羽又问。
  “这样‘格格曲’才会往南方送呀!”阿绚说。
  “你真相信我大哥会因而来此吗?”芮羽问。
  “我以前一直老猜不透端宇的心,就如你所说的,他的感情埋得极深极深,甚至连我们在原山寺的竹屋里时,我也不大确定,直到听见他以‘月漉’为法号,我才明白自己没有爱错。他离开是为我,出家也是为我,而成为‘波烟’是我唯一能做的回报。”阿绚停一下又说:“我相信他会为我而来。”
  “然后呢?这不是又要置你们彼此于险地吗?”芮羽担心地问。
  “会吗?我不再是三格格,他也不再是定远侯,我们同是佛门中人,应该再无界碍了吧?”她的脸上有单纯希望的光彩。见芮羽无法理解的露出惊愕之色,她笑笑又说:“好了,别烦恼这些了,你倒可以猜猜,我是如何将‘格格曲’送出去的?”
  “怎么送的?”芮羽真的很好奇。
  “风筝。”阿绚的笑容更大了。
  “风筝?你一个居士,如何放风筝呢?”芮羽也觉得好笑。
  “半夜放呀!拿剪子一剪,‘格格曲’就随风飞去,总会飞到某人的脚下。那只风筝,还是皇上送来给我的呢!”
  “皇上都十二岁,准备要行大婚了,怎么还如此稚气呢?”芮羽说。
  “稚气归稚气,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呢!我有预感,聪明的顶的皇上,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。”阿绚极有信心地说。
  皇上有大作为,就表示明朝的复兴就越渺茫,芮羽已经很少去想政治或立场上的事了,只是她和岱麟、阿绚和端宇,错综复杂的关系,真的有达成融合和宁静的一日吗?
  她看着阿绚,在窗外芍药、牡丹的衬映下,像极了一株遗世独立的白海棠,若海棠花谢,顾端宇依然未归,这沉重的惆怅又如何能了结呢?
  “唱一杯茶吧!”阿绚心平气和地说。
  是的,就只能喝一杯茶了!芮羽闻着那茶香,默烈地在心底为原本该是她顾家嫂嫂的阿绚祝祷。
  顾端宇独自赶路到京城,无名因为不愿触景伤情,又怕身分受疑,所以和潘天望留在通州一带。
  望着巍巍的皇城,顾端宇想起上回送芮羽来此时,已是七年前的事了。七年之间,沧海成桑田,在几番出生入死之下,唯一的真实,竟只有阿绚。
  要问阿绚的下落,找芮羽是最容易的方式,但因为个性使然,顾端宇很不愿意去打扰他这同父异母的妹妹,除非是到非不得已的地步。
  依着原山寺老住持的关系,他暂时栖身在西郊的护国寺,身上穿的当然不是行走江湖时的装束,而是正正经经的袈裟。
  由于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和慧健机智的谈吐,很快的便和众僧打成一片,他参加寺中的早课、晚课,平常便在京里巡游,找门路打探消息。
  然而,侯门深似海,不要说紫禁皇城,就连几座王爷府,也高墙耸立、庭院森森,要以一般方式问寻,真是比登天还难。
  最后顾端宇混在天桥一带,和忠王府的几个奴仆搭上线,才知道三格格在三年前便自愿吃斋出家了。
  “我们府里闹得可厉害了咧!三格格吵着要寻死,福晋才肯放人。”其中一人说。
  “三格格真可怜喔!两个未婚夫婿,没过门就死了;嫁到南方,又吓得只剩半条命回来,现在一个人在尼庵里,得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喽!”另一个人说。
  “三格格本来坚持剃发,但太皇太后不允许才改成戴发修行,还封个‘波烟居士’,如今就在天宁寺里咧!”第三个人说。
  波烟?阿绚竟然取名“波烟”二字?
  没有监禁、没有地牢,但阿绚也入佛门,就教顾端宇感到震惊了。他现在终于明自她那一笑的意思,那表示——荣华不要、富贵不要,你看破红尘,我亦远离红尘。
  不是有一句“入我门来一笑逢”吗?原来那一笑就是阿绚的笑,她期待两人的再相逢,以今生盼、以来生盼。
  顾端宇红了眼眶,不轻弹的泪又在胸臆中翻滚,眼前来来往往的人,唯有阿绚对他最痴,而他落得孤独,她也孤独,这样南北相隔,又是谁的错呢?
  如果阿绚嫁了,有丈夫、有儿女,他也可以专心的去做自己的事;但如今,她的未来只是凄凉,他又怎能安心的掉头就走呢?
  不能!不能!他走出过许多人的生命,没有一丝留恋和遗憾,但阿绚不同,她根本把生命都交给了他,没有他,她虽生犹死;凭心而论,这三年来,没有她,他也不过是一具会吃、会喝的空壳罢了。
  天呀!他该怎么做呢?月漉和波烟……为什么上苍丢给他的,总是一道道的难题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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