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心女  第7章

作者:言妍      更新:2021-03-18 14:24:01      字数:1055
  黑漆漆之中,看不见四周的寒伧,听不见众人的咒骂,感觉很平静自在。于是,一个六岁的孩子,自然而然的喜欢上“夜游”。
  后来,有人开始对芝秀说:“兰太太,你这女儿有病!”
  一晚,芝秀在厨房里被几个妇女围殴,饭也不煮了,就哭着跑回房。斐儿好饿,摸黑下楼晃着,没几分钟后就起了大火,人拼命往外逃,木造的仓库不一会儿便全付之一炬。
  “是斐儿放的火!”有人说。
  “警察先生呀!他们不让我煮饭,我女儿肚子饿,她想自己生火呀!”芝秀呼天喊地的申诉。
  六岁的斐儿.看着那片废墟,只想着蜘蛛和壁虎朋友,还有夜里大火的亮丽及热闹。
  * * *
  风在窗外呼啸吹过,某处传来隐隐的声响,隔着三夹板的芝秀,突然叫道:“斐儿,你没事干嘛穿着木履走来走去?吵死人了!”
  木履?妈妈忘了吗?木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现在没人穿,她们家也没有。
 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日据时代留下的鬼,于是便走到窗前,在冷冷的月光下搜寻。
  这时,芝秀的声音又传来,“快睡觉,别再抓鬼了!我还没被鬼吓到,就先被你吓死了!”
  天色阴得发青,女主人吊死的那家屋顶上,有一团飘忽的白影,不进不退,像在对天喟叹。
  这样的白影,她在另一个家也常看到,那是个凶残之气很重的巷子,住的都是一些鬼鬼祟祟的人。
  她们的邻居是设神坛的人,养着他那被淹死的儿子的鬼魂好替人求神问卜,终年阴气缭绕,烟灰弥漫。
  他有个女儿,是斐儿的死对头,在家里时常放狼狗咬她,在学校时便捏她或扯她的头发,而他的妻子则欺负妈妈没有男人,常乘机占尽所有口头上及行动上的便宜。
  有一天,斐儿在楼梯顶和死对头起了冲突,她不住的抗拒着对方伸来的“鹰爪”,谁知手才轻轻一推,那女孩便从梯子上摔下去,头流出了血,而斐儿只是静静的看着,眼底有一丝快意。
  但从此,她们的日子便充满了不断的迫害。
  设神坛的人开始对她们家施毒语。念咒文,还买通警察来拆掉她们住的木屋,一次又一次,她们刚修补好屋子,就有人来拆,整个夏天,她们就睡在星月及风雨交替的苍穹之下。
  后来连电也停了,她们只能用腊烛照明。
  秋天来了,她们的日子也几乎快过不下去了。就在一个半夜,设神坛的人替顾客施法时,十岁的斐儿走进去,抓起小鬼木偶就往火里丢,吓傻了所有的人。
  没多久,小巷便陷入火海之中,设神坛的人大叫:“是兰斐儿放的火,那女孩子是魔鬼,不是人!”
  芝秀辩解道:“你们断了我们的电,我们只好点腊烛,是腊烛不小心倒掉才起火的!”
  结果,死了三只大狼狗,因为它们被铁链拴住,无法逃生。
  无论如何,从此斐儿的生活里,便开始充斥着社工人员。他们起初都十分热心,但遇到自闭的她,不免碰了一鼻子灰;后来他们改用笔谈或问卷调查,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  有一次,在一连串的性向测验后,一位辅导员苦笑地说:“兰斐儿是我唯一见过没有性向的人,她根本连活的意愿都不高,我看哪!她以后只有尼姑可以当了。”
  当然,这是闲谈,不列在纪录之中。
  白白的影子飞下来了,成为青面撩牙的鬼,是那淹死的男孩,他一直扯着半醒半睡的斐儿,要把她拖到远方某处的墓地。
  斐儿用力的抵抗,身体忽上忽下。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喊道:“别拉我,我早就在坟墓里了!”
  接着,有衣服裂开的声音,她往下跌落,而那鬼影则倏地飘然而去。
 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那种话,但想想,她长久以来与鬼魂邪灵为邻,也的确像是住在一具具棺木之间。
  十岁的斐儿,感觉自己的心冷冷的、肌肤冷冷的,就连目光也似乎透明飘渺起来。
  “你不怕鬼吗?”有一名辅导员曾问她,怕吗?外人看她生活在恐怖的鬼魅中,全想不透她怎么还能承受?但事实上,她早已经习惯,就像修坟
  及捡骨的人,阴寒之气早已成了呼吸的一部分了,何足畏惧?
  * * *
  斐儿还在注意那吊死的女人。
  芝秀则在隔壁房间尖叫着,仿佛有人正掐着她的脖子。
  斐儿走过去,唤醒了她。
  芝秀睁开眼睛,眼珠混浊,眼袋沉重的下垂,才四十岁的女人,却已被岁月折磨得樵悴苍老不堪。
  “我又梦到他了!”芝秀紧抓住斐儿的手,急喘着气说:“那个穿披风的人猛追着我叫道:‘把她还给我!把她还给我!’我知道他说的是你,他要你,他是从前世追过来的!”
  “妈,你又忘了吃药,对不对?”斐儿静静地说。
  芝秀恍如遇到鬼般,用力甩开她,整个人靠向墙,激动地说:“你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?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吗?不!不可能,因为一切都是你造成的!我的痛苦,我的病。我的悲哀,甚至是我的孽,都是因你而起的啊!”
  “妈,别吵了。”斐儿安抚着她,这种如墓地般静宁的夜,实在不适合喧闹。
  “我才没吵呢!你一天说不上一句话,我不大声点,这屋子里还会有人气吗?”芝秀又拍掉女儿的手说:“你晓得你为什么叫斐儿吗?斐就是‘悔恨’,我后悔生下你!你不但没把你爸爸留下来,
  还把他逼得更远,现在,你甚至把他逼进了阴曹地府!”
  “没有男人不是更好吗?我们也就不需要等待了。”斐儿简洁干脆的说。
  “等待?”芝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,口气也放软了,她摸着床头的骨坛说:
  “但失去了等候,人生更空无呀……”
  但空无原本就是人生的本质,任何悲喜都不能改变,不是吗?
  斐儿趁母亲心情稍稍平和时,便哄着她把药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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