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身  第25章

作者:谢璃      更新:2021-05-07 04:55:13      字数:1119
  瞠眼张望,地下室入口犹如一座深井,幽黑不见底。
  不轻易放弃,雁西摸索着墙壁往下延伸出脚步,步下一阶,再一阶,以同样的跨幅持续下探,第十阶,她失算了,忘了那是转角,一踩空,她以溜滑梯之姿在两面墙间碰撞翻滚,和弹珠台上的弹珠一样,一气呵成直达梯底。
  她或许短暂晕厥过,发生得太快,记不清过程,再说一片漆黑省却了视觉印象,惟有四肢的强烈不适证明了她跌得挺凄惨。
 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,只感觉少了空调运转的地下室发出轻微的霉味;而她只要试着起身,下肢某处发出的剧烈疼痛就令她宁愿再躺回沁凉的地板。
  不要慌,雁西安慰自己,也许要到天亮,天一亮,范君易就会发现地下室的门是开启的,继而找到她。
  出乎意料,范君易并未让她等待,距离她坠落梯间的真实时间不过十分钟,她听见了范君易的叫唤声。
  很难不被发现;因为雁西在客厅弄出的连串噪音早已惊扰了在书房里闭目养神的他。
  在打火机的稳定火苗伴随下,他下了楼,持续叫唤她五、六声后,才捕捉到一点微小的回应。他惊异不已,循声寻至地下室,火光照耀下,雁西以奇异的仰姿躺在楼梯脚边,眯着眼望着他。
  “雁西?雁西?”他趋前拍拍她的脸。
  “我还在。对不起……”她哭丧着脸,“麻烦您扶我上去,我想我脚扭伤了。”
  他俯近观察她的双腿,试图扳直她屈起的左脚,她竟烫着般尖喊:“别动!”
  这可不会是轻微的扭伤。
  他冷静思索,熄了火苗,准备两手并用带她离开。黑暗中,他伸手往预估的肩颈方向摸索,大手才一抓握,她立刻发声:“拜托你别乱摸——”,触手意外丰软,显然是她的胸部,他赶紧松手。
  庆幸伸手不见五指,双方幸免了尴尬,他小心翼翼拦腰抱起雁西,凭直觉侧身上了阶梯,一路磕磕碰碰,回到一楼。
  把雁西平放在沙发上,借着打火机光芒,他才看清她额角布满水光,一摸,全是冷汗。
  他拧紧眉头,转身在附近的抽屉柜里胡乱翻找。雁西忍痛说明:“紧急照明灯和蜡烛都在地下室——”
  “我在找车钥匙。”他头也不回。
  他想带雁西上医院。
  雁西不敢吭声,一整个车程都没有。她斜倚后座,旁观范君易怏然不快,拚命发动蒙尘已久的房车,怒转方向盘,飞车疾驰山路,直抵最近的综合医院。
  之后,他在急诊室不停踱步,催逼一点也不急的护理人员,又匆匆去买了瓶装水,命雁西喝下,再回头质问为何值班医师不见人影,大有翻桌找碴的意味。
  满头大汗的年轻医师终于慌张现身,一边解释刚才忙着为被砍伤的流氓缝合伤口,一边为雁西检查伤势,最后耸个肩,轻描淡写判断:“应该还好啊,只是外踝扭伤吧。”颇有家属大惊小怪的意味。
  “你没照X光怎么确定扭伤?她头也撞到了,你确定没有脑震荡?”范君易大声诘问。
  他人高马大,一副来者不善,刚被流氓恫吓过的瘦小医师缩一缩肩,决定高规格处理雁西这名伤员。
  照X光,打肌肉松弛剂,止痛针,冰敷,绷带包扎,一连串处置,若不是遭范君易严正质疑,雁西最后还得接受莫名其妙的点滴注射并且留院观察。
  折腾两个多小时,回到山上,小区一片灯火通明,电力恢复了。
  雁西脑袋千回百转,终于在她被范君易坚持抱进家门、放上她的单人床时,她抓住他的手,忙不迭解释: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保证两天就可以正常走路,不会妨碍我做事的。真的!我常扭伤,这一点小意外不算什么——”
  他听若不闻,表情严峻,拉着张椅子在床畔坐下,静静观察她的脸,手指按了一下她的额角,她立刻“嗤”一声闪避。他见状,咒骂:“笨医师!”竟忽略处理这块高高肿起的撞伤。
  “不要紧,明天就消失了。”雁西咧嘴故作轻松地笑,“我休息一天,或者再给我半天就好,下厨不成问题,当然有根拐杖会更方便——”
  “你到底在紧张什么?”他打断她的话,万分不解。
  “呃——”
  “你当我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儿,少了大人张罗吃喝就活不成了?”
  “呃……”
  “你应该让脚伤彻底复原,别变成惯性扭伤,其它的事没什么好考虑的,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苛待受伤员工,就为了吃顿饭。”
  沉默片刻,雁西艰难地开口:“……那好吧,我明天先回家去吧。”
  “什么意思?”他眯起眼。
  她慎重思量了一遍,接受现实,“您说得没错,我想我这星期大概什么都不能做了,我回家养伤吧。我妹妹还可以帮一点忙,只是,可不可以麻烦您替我保守秘密,别让老太太知道这件事?”
  “这关老太太什么事了?”这一条更加令人费解。
  “……”她低下头,欲言又止。
  范君易大胆猜测,直言:“你怕老太太知道你办事不力,扣你的薪,或是把你给解雇了?”
  话说得坦白,她还是挤不出答复。不知何故,时至今日,有关钱的部分竟令她难以坦荡荡。
  两人默对一会,范君易直起身,轻轻抬起她的伤脚,在附近找了一颗抱枕仔细垫高,减轻伤处压力。
  “你多久进行工作报告一次?”他忽然问。
  “……每星期一次。”
  他沉思片刻,然后有力地注视她,“那么这星期就别去了。”
  “……”轮到雁西不解。
  “我建议你继续住下来,回去让家人看到你这样子,还以为你从事什么危险性工作,能放心让你再回来吗?老太太如果有意见,我可以说明,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权益——如果这是你担心的事。”
  这是真正的担心吗?雁西彷徨起来。
  或许真正担心的是——暂时失去劳动能力的她,竟然找不出待在这栋房子里的正当理由,她和范君易连朋友都算不上,倘使没有签下那份合约,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一丝牵系,今天这一跤,跌出了她存在的荒谬性,甚至,她连向他诉说这份荒谬的正当性都没有。严格说来,她和那些为了酬劳而付出时间的女伴游有何差别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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