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魂  第20章

作者:绿痕      更新:2021-05-08 13:20:47      字数:1079
  然而晴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,因为,她的笑容太艰辛,也太苦涩了点。
  她回忆般地说著:「对我来说,苦难是人生的全部,麻烦,只是片景。」
  「是我多问了。」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,晴空马上想收手。
  「你比我还不敢面对我的过去。」晚照侧首看著退缩的他。
  他解释,「我只是不想揭人心伤。」
  她看著他那双渴望的眼,不让他逃避。
  「可是你明明就很想知道。」想知道,不必拐弯抹角的来试探,他只要说一声就成了。
  晴空叹了口气,「你愿说吗?」
  「这是个听了不会开心的故事。」突然问,她的表情像是有点后悔,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告诉他那些。
  「我是个好听众。」晴空保证地抬起一掌。
  「你……讨厌我有两个性子吗?」她试探性地起了个头。
  晴空无所谓地耸著肩,「不会。」
  「我也是。」她点点头,抬首看著远处闪烁的河面。「我从不讨厌我的这两个性子,我也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两个晚照,我只是我,不过是日夜有点不同而已。」
  「但他人却不这么认为?」对于她这两种不同的性子,他的反应算是还好的了,毕竟他见过更多特殊的众生,只是人间的这些凡人,恐怕就很难似他这般。
  晚照芳容上的神情很快就变了,一抹忧伤,或是难堪闪过她的眼中。
  「有人说……我是妖,也有人说我是魔,从小我就听奶娘说我的身体里住了只鬼,而府里的下人,总是躲在暗处里说我自出生起就被精怪附了身,或是打一生出来就撞了邪。」她双目无神地喃喃,「我出生于贵胄,因此家族甚重颜面,为了让我的性子一统,为了不让我成为邻里间的笑柄,我爹娘总是命人带著我四处去寻找法师术士或是高僧和尚,期望他们能够将我体内的另一个晚照除去,因此,自小到大,我就一直活在驱魔除妖的日子里。」
  「无人愿听你的解释吗?」
  「就算说了,又有何用?」她微扯动唇角,想笑,却笑不出。「人人都只要一个晚照,也都不肯容下另一个晚照。」
  总算明白来龙去脉的晴空,轻碰著她的手臂。
  「这些遭棍打的伤,是那些人造成的是吧?」
  「我会如此,全是因个和尚之故、」她徐徐抚著自己曾痛到麻痹的双臂,喃喃的语调,很平板,仿佛说的是他人的故事般。「那个和尚说,只要在每月的初一、十五,用戒棍重重责打一整日,不出三年,就可将我体内的妖魔逼打出。」
  她还记得,以往,她在白日里,喜爱与府中的下人们待在一块,习做家事女红,但在夜里,她就开始习起宫律舞蹈,但无论是白日或夜晚的她,都令家族因此而蒙羞。
  因她一下子低下得有如他们眼中的下等奴仆,一下子又宛如青楼里的花魁艳妓,贵胄世袭,书香传家的大家族,怎能容得下她这个家丑?在宗亲的舆论逼迫下,早已拿她没法子的家人,自小就将她送进寺庙里,任和尚们拿戒棍将她打得遍体鳞伤,以为用这法子就可将她体内的妖魔给逼出来。
  可她根本就不是妖魔,她只是一个性子分成了白天与晚上的普通人,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儿家,她不是他们眼中的妖魔,但最令她失望的是,就连她的父母都不信她。
  当她到了适婚年龄时,她这不同的性子开始为她的家族带来另一种耻辱。看中她温和性子的大户人家们,到了夜晚就遭她那看似放浪的模样给吓坏了,而色欲薰心的有钱公子哥们,则是受不了她白日如女仆般简约而又朴素的德行。
  留在府里无人能够忍受,欲将她嫁出府眼不见为净,却又无人愿娶。她走与不走,留或不留,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难堪。
  对她而言,什么流言蜚语,与外人的冷眼相待,都远不及那些至亲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心痛。
  「你被打了多久?」沉默了一会后,晴空的神情有些异样。
  她也算不清,「大概……自八岁起,一直到我死了吧。」
  生前死后,都得受同样的际遇?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?
  晴空本是不想深入她心中的,可是她的言语似有魔力,不断召唤著他一句句聆听下去,一步又一步地走进她孤独的世界。但在这片世界里,他只看见绝望的黑暗,只听见苦无出路的叫喊,让总是冷眼旁观世人苦痛,头一次走入他人内心的他,不知该如何抵挡这份他没经历过的伤痛来袭。
  「别这样……」眼看他因此而深感伤怀,她心慌慌地想安慰,「真的,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,这没什么的……」
  怎么会习惯?
  此时晴空真有些埋怨起自己的天赋,怨怪自己为何总能自他人的眼中、胸口中看出他们的过往,以及他们想掩藏的心事,虽然晚照用长年下来积压的忍耐,在她的心事上覆上了一层他怎么也看不清的薄膜,可他还是看见了,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不能改变命运,只能任由命运飘流的她。
  他想起那些他曾经见过的幻影,那些他曾在灯中见过的棍棒,和花丛中的面容。这时他才发觉那时他所看见的面容,是隐忍著泪光的,而她,又怎么会习惯于这种他人擅自加诸在她身上的苦楚?她明明就是不愿且曾放声求援的,可她的心,却从没得到救赎过。
  怎么能习惯……
  在晴空一迳地沉著声时,晚照将目光拉回河面上,看著波波不断涛涌的湍急水面,她想起了那些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忘记过的脸孔,但在想起他们时,她忽然觉得她有些能够明了那些人当年的所作所为。
  「我不知他人是怎么想的,但我觉得,唯有如此待我,他们才能安心,才能认为他们足以战胜令他们悸怕的鬼怪妖魔,唯有将棍棒握在手里时,他们才能觉得自己远比妖魔无敌,要生要死,皆由他们掌握,实际上,他们怕自己甚于怕我。」
  「这是人性。」
  她不甘地问:「可他们在满足了自己时,我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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