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花  第17章

作者:绿痕      更新:2021-05-08 13:24:29      字数:1071
  沐策眼中盛着疑惑,「她……」都过这么久了,怎也不见她睁开眼睛?
  花婶叹口气,「不要紧。」
  或许是因气力耗尽的缘故,累极的苏默身子软软的,在车中怎么也坐不住,不忍看她因路况颠簸感到难受,沐策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抱紧,一路无言地盯着怀中她那苍白的脸庞,以及覆盖住了一双明眸,犹如两只黑蝶的长睫。
  载着心焦人们返家的马车,在来到了桃花山山脚下时忽地停住了,正当车内的人感到疑惑时,前头传来了猎户云武的声音。
  「花大叔,我也正巧要上山,麻烦捎我一程吧。」
  花叔不想同他罗唆,直接朝身后问:「姑爷?」
  「车小,坐不下。」沐策没空给外头好阵子不见的猎户好脸色看,在感觉怀中的娇躯因外头的猎户而变得有些僵硬时,他不住地在她背后拍抚着希望她放松。
  云武渴盼的目光,直看向后头的车厢,在被车帘遮去了视线而无法瞧见苏默后,他扬高音量往里头问道。
  「三姑娘,这山路我熟,不如、不如就由我来为你驾车吧?」听住在山脚下的猎户说,他们一早就下山去了城里,于是他便一直在这处必经的山道上等着,就盼能有个一亲芳泽的机会。
  「此事我家老仆能胜任,不劳烦。」沐策不耐地在后头低喝,「花叔,还不走?」
  马鞭再次划过天际,无情的弧度并未理会留在山道上的那颗爱慕之心,就在一路赶路的状况下,他们四人在天色擦黑的时分就已回到了家中,用过饭喝过药的苏默,气色虽还是很不好,却已不再喘了,在稍事洗漱后,她便早早回房躺下。
  处理好苏默后,沭策带着凝重的神情找来花家夫妻,打算趁今夜就把那些他所不知的事情全都问个清楚。
  「三姑娘她……」花婶握着手中的茶碗,很不愿地再次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,
  「她小时曾被人关在废弃的柴房里,那时受了凉,就落下了这病根。」
  由府中下人们联手扶养长大的苏默,六七岁时,正是调皮的时候,有日不小心犯了错,遭向来听命于苏大夫人的管家给关进了闲置不用的柴房里。管家的本意是想说就关她个一晚,让她反省反省就算了,岂料后来在忙起来后,他也就忘了这事。
  那时正值初冬,大寒天的,她就这样无水无米的挨了两日,直到两天役,发现孩子不见了的众人,这才在柴房里找着奄奄一息的苏默。
  花叔接菩开口,「那事不久后,有天夫人教唆了她自娘家带来的下人们,聚在一块儿齐声嘲笑小姐的跛脚……自此以后,小姐每回被人当着面嘲笑她的脚,或是在人多一点的地方待久了,她就会两眼发黑犯起病来。」
  沐策不禁听得怒火中烧。
  「这事你们在带她下山之前不早说?」怪不得自他来了这儿以来从没见她下过山半回,而他俩,明知她有这病,却还带着她去城里冒险?
  花叔低着头,颇自责地垂下了双肩,「待在山上的这三年多来,也没见小姐喘过一回,我们以为……以为她已经病好了……」
  「大夫说过,这是心病。」花婶拉过沭策的手轻轻拍着,要他沉淀下这一日下来他闷在腹中的火气,「我就实话同你说吧,三姑娘她极怕外人。」
  「极怕外人?」沭策错愕地瞪大眼,不一会儿又掼紧了剑眉,「我也算是个外人,可也没见她曾怕过我。」
  她摇首,「沭沭你不同,你是三姑娘亲手带回来的。」
  「那又如何?」
  「她就是孩子心性,每每都把她捡到的东西当成自个儿的。」花婶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苏默的心态,「所以说,你是自家人,不必怕。」
  听了这话后,沭策的面色不禁稍微缓和了点。
  「她这病……可有法子根治?」虽说住在这山上是能不让她犯病,可她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被孤立在人群之外。
  花婶莫可奈何地长叹,「怎么治?心病还得用心药才能治。」
  苏默的心病,是她那只已注定跛一辈子的右脚、是她身为名妓的娘亲、是众人看待她的目光、更是她的自卑,而这些,世上的药石皆不可愈。
  长期住在山顶上,或许不只是他们,就连苏默也以为自己早已走出往事的阴影了,可今日无情的现实却证明了,有些事,真的不是说想忘就能简单忘了的,就算脑海里一时忆不起了,身子却也还是牢牢地记着。
  「沭沐?」花婶伸手轻推着坐在面前发呆;心思已不知跑哪去的沐策问。
  他沉吟地道:「同我说说苏府的事吧,特别是关于苏大小姐的部分。」
  花叔热心地凑了过来,「我来说我来说,大小姐名叫苏映眉,人称苏二娘……」
  潺潺流过的天际星河,随着夜色愈来愈深,在半圆的月儿懒懒地攀上山顶争姿后,似乎没再那么吵嚷长舌了,黑暗的山峦洗沐在乳白色的月辉里,显出与白日不同的清冷风情。
  沭策在将苏大小姐之事打探得差不多时,他隐约地听见,内宅深处传来了窗扇被打开的声音。
  他站起身,「三姑娘好像醒了,我去看看。」
  花婶疲惫地打了个呵欠,「她若未睡的话,你再到厨房倒碗药给她喝。」
  「知道了,你们也累了一日,都快去歇着吧!」
  自炉上温着的药壶里倒出一碗色泽漆黑的药汁后,沐策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向他客房的邻房,在走至两房之间的小花园时,他顿住了步伐,不出声地瞧着站在窗前未睡的苏默。
  仰望着窗外的明月,此刻苏默面上的神情,不再像白日时布满了痛楚,月下的她,看上去无悲无喜,有的,只是对命运的屈服,正一如当年他身在黑牢时的模样。
  这一夜,沐策在院子站了很久很久,久得他手上的药都凉了,苏默也已合上窗扇歇息了,身上沾染上了一层晶莹夜露的他,却始终,都没有移开过脚步。
  
  日子就像水面上从不留下痕迹的涟漪,一眨眼便淡淡地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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