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花  第20章

作者:绿痕      更新:2021-05-08 13:24:29      字数:1064
  等到苏默所酿的桃酒全都封进仓库底下的地窖后,这日子都已过到八月十五。
  沐策一早就去邻山的山涧里钓鱼去了,花叔则驾着马车下山采买应节的东西,傍晚白日一袅的热意都散去后,他们四人在院里弄了个火堆,置上烤架,由苏默轻轻摇着扇烤起今日长工所钓回来的鱼和虾。
  将吃食料理得差不多后,他们便移师至后花园的小亭中,花叔迫不及待地开了两坛去年酿的桃酒,当酒坛开启时,满院的酒香芬芳萦萦不散。
  月光下的花影,绰绰重重,像是个遥远的梦。
  吃了一会儿的他们,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沐策的身上。
  人们不都说,每逢佳节倍思亲吗?怎么他看上去,却还是一如往常的镇定,也不见他面上有过半点愁容或是伤心。
  该不会是……他面皮薄,不想让人看出他满腔的伤怀,所以他才兀自在忍耐?
  忙着替他们布菜的沐策,听着他们闲谈了一会儿后,默不作声地察觉到他们三人今日的异常处。
  花叔与花婶明显地变得比平日还要话多,苏默也跟着他们一块接话找话题,漫无边际地瞎扯着。
  当他们三人开始努力地说起笑话,想不着痕迹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时,他终于按撩不住了。
  「我并无什么心思,也没触景伤情,所以你们就都自在点吧。」他神色自若地说着,举箸挑着盘里的烤鱼鱼刺,在挑好后首先递给坐在他身边的苏默。
  「……」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?
  他催着他们下筷,「再不吃菜都凉了。」该哭的该痛的,对他来说都已经过了,他并不想破坏大家过节的心情,因此只简单地带过。
  花婶乖乖地吃完一大盘烤鱼后,以肘蹭蹭身边的花叔向他示意,收到妻命的花叔,小心谨慎地看向沭策。
  「有件事,我一直很想问……就是不敢问。」
  「什么事?」
  「你不想回京为你父兄洗刷冤屈吗?」虽说他们也不是想要他离开这儿啦,但他家的那事不挺大的吗?怎么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?
  沐策一脸茫然的眨着眼,好半天都没回过神。
  「冤屈?」这是哪来的误会?
  花婶唱戏似的跟着帮腔,「是啊是啊,世上人人都知卫国大将军父子是被冤枉的,若不是那个梅相祸国,而陛下又听进了那奸相的谗言,怎会害得你一家蒙冤不白,甚至家破人亡?」
  这流言也太荒唐了……
  沭策一手抚着额,实是有些哭笑不得。
  「我父兄他们是真的有罪。」或许是往年他父兄的威名太过深植人心,这才会造成众人的误会。
  「什么?」花叔激动地拉着他的衣领,直接把他看成了个怕事的不孝子,「难道你不打算为你父兄翻案?」他怎可以就这么认了?
  沭策白他一眼,「他们犯了死罪是事实,有什么好翻的?」
  「好歹你父兄多年来镇守边疆,有功于国——」花叔都还没把话说完,就被他给截住。
  「功不能掩过。」他拉开花叔的手,郑重向他们澄清,「况且,他们叛国卖国皆是铁铮铮的事实。」
  「怎么会……」不只是花氏夫妻倍感讶然,就连边上一直静静听着的苏默,也好奇地凑上前。
  望着三双不怎么相信他的眼眸,沐策无奈,只好对他们说出长久以来他刻意隐而不宣的自家秘密。
  「我爹天性就贪财。」不然他家的大将军府,就不会到处雕梁又画栋,所用碗盘不是鎏金就是镶玉的了,他这一身能辨认古董古玩的好本领,可都是打小训练出来的。
  「啊?」
  「他的性子就是爱财如命,波若国以五十万两黄金贿予我爹这事,并非梅相杜撰,亦非陛下为削权而抹黑,是真有其事。」他还记得当初事发时,文武百官可是个个自扫门前雪,除了梅相外,无一人愿对他沐家伸出援手,就是因为这案根本就死沉得翻不动。
  他们三人还是照旧对他张口结舌,像是听到什么官场奇谭似的,就是没一个人打心底相信。
  他苦笑,「是我亲眼所见,这总假不了吧?」
  「那……你兄长?」苏默拉高了尾音问,总觉得,就算他家中出了个犯胡涂的亲爹就算了,以他这知进退的性子来看,他家大哥应该也不会错到哪去吧?
  「我大哥他本性虽不坏,但就是好色。」他再娓娓道来另一个秘辛,「波若国的六公主国色天香举世皆知,她有心下嫁家兄也非谣传,事实上,家兄原本是打算休了大嫂,再携着军机地图至波若国与六企主双宿双飞。」
  「不、不会吧?」他们三人忙一手扶着下颔。
  「而梅相,他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奸相,若非他上书力谏陛下我有功名在身,万不可将我处死,只怕如今我早已是一杯黄土。」这当中最是无辜的,应该就是他家那位长年都顶着黑锅的老师吧。
  咕噜几声,有些不太能接受事实的三人,纷纷拿起桌上的酒杯各自大饮一杯镇定一下。
  花婶苦恼地蹙着眉,「怎么事实和我们听来的全都不同?」严格来说,应当是差了快十万八千里。
  「市井谣言本就不足信。」沐策耸着宽肩,早就不在意世人对他沐家有什么看法,无论是好或是坏。
  苏默盯审着他处之泰然的模样,颇小心地问着。
  「你……怨不怨陛下?」从没见过被诛了九族之人,在提到亲人之死时还能如此侃侃而谈,是他心态调适得太好,还是他本性就太过坚毅?
  「不怨。」
  这回花婶和花叔直接掉了酒杯,好半天都忘了去捡,而苏默,她只是低首想了一会儿后,面上的神情略带萧索地为自己斟满一大杯桃酒,再仰首一饮而尽。
  「别喝多了。」沐策柔柔地叮咛着她。
  不只是苏默,重新取过酒杯的花叔与花婶,他俩也不作声地跟着一起多灌了两杯。
  「沐沐,你在黑牢的那三年……」打从一开始起,花婶就一直很想知道,他那一身的伤究竟是如何而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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