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王令  第12章

作者:决明      更新:2020-09-19 16:19:43      字数:1048
  他或许在乎那些目光及嘲讽,但总表现得视若无睹,他知道自己倘若有一丝丝怯惧形於色,只会换来更多的鄙夷及不堪。
  若以出生时辰来算,他是白家的长子,只可惜他的父亲却非白燕然,更别希冀白家上下会以对待大少爷的态度善待他。
  在白家,他的地位恐怕还不及一名长工。
  尤其他娘亲在「父亲」白燕然及辽人臂弯中断了气息之後,他的处境更加尴尬及低贱——他的娘亲因为不守妇道而让夫婿愤而执剑杀害,府里的人总是如此在他身後指指点点。
  那场洗涤一切记忆的夜雨中,他看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以生命偿清两个男子的深情,却将所有苦难遗留给与她相关之人。
  白燕然与辽人争夺著她的尸体,两个男人始终不分胜负,最後白燕然无故离开白家,而辽人也不见踪影。
  失了双亲的保护,他完全沦为白燕然正妻刘茜报复泄恨的玩具。每日睁开眼便有做不完的苦力、忙不尽的杂事,即使他未曾犯错,但总有数不尽的荒谬罪名硬扣在他身上,换来一顿又一顿的毒打。
  一早,年甫八岁的他背负著大斧到屋後劈柴,觑见一个瘦小虚弱的白色身影蜷缩在井边。
  他识得那身影,是与他打从同一个娘胎、同一时辰出世的「弟弟」,却完完全全拥有白家的血统——他同母异父的孪生兄弟,也是白家正统的「大少爷」。
  他冷眼看著吃力抬起头、涕泪纵横的小脸蛋,明明与他同年龄却软弱得像个长不大的婴儿。
  他没理会「弟弟」,脱去衣衫劈砍成堆的木柴。
  半刻过去,木柴小山成形,身後的哭声低啜依旧未止。他转向大桶脏衣处,继续清洗,瞧也不瞧靠在井边的人。
  哭声渐弱,「弟弟」毫无预警地软倒身子,伏於满满脏水的木桶内。
  「该死!你干什麽!?」他一掌拍击在瘦削的背脊上,「弟弟」痛叫一声地清醒,揪紧披挂衣衫的小拳头泛著青白死色,清灵的丹凤眼又不断溢出泪水。
  「哭什麽哭!?要哭滚远点哭,去找会心疼你泪水的人哭!滚!」他恶声咆哮著,「弟弟」无辜地扁著嘴,不敢让啜泣声逸出苍白的唇瓣。
  「我好痛……」许久,「弟弟」嗫嚅道。
  「痛不会去擦药吗!?」他厌恶皱眉,这种富家少爷八成只是小不隆咚的伤口,也能哭得像死了爹娘,呿!
  「我擦不到……你帮我……」名义上的「弟弟」得寸进尺,小拳改揪住他的裤角。
  「白家奴仆多的是,找别人去!」他不留情挥开那只冰冷的小手。
  「弟弟」吃痛地松开手,继续坐在他耳畔以哭声荼毒他的耳,一声声指控著他的冷血及无情。
  他再也忍受不住,拉起「弟弟」吼道:「我帮你擦!擦完就滚!把伤口露出来!」要是伤口比他的指甲来得小,他很乐意代劳亲自动手痛扁「弟弟」一顿。
  「弟弟」破涕为笑,放掉颈间缠握的五指,背向他。
  他猛地抽一口凉气,不敢相信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。
  不过摊掌十指大小的乳白後背,纵横十几二十条留著半乾血迹或青紫的鞭痕,触目惊心的狠毒力道彷佛存心要将小男孩活活打死。而点缀其间的是诸多陈旧的鞭痕,足见这次绝非先例。
  「到我房里去。」他半拖半拉地领著「弟弟」来到偏僻的茅屋,取出药瓶,缓缓问道:「是谁打你?」
  这小子好歹是白家正统少爷,谁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他?
  「很多人……」趴在两块简陋木板拼凑而成的床,「弟弟」偏著头,思及每张狰狞的脸孔,最後决定以三个字来替代所有人。
  金创药敷上伤处,疼得「弟弟」龇牙咧嘴。
  「很多人是指谁?」
  「大娘、叔叔、小福婶、白管事、翠姨……还有大相也欺负我。」
  大相是白家买来的长工,平日胆小怕事,却敢挑软柿子欺负?看来他在明里被欺陵,而「弟弟」在暗里被折磨。
  「这次是谁拿鞭子抽你?」当他提及鞭子时,明显感觉到伏卧床铺的身子剧烈颤抖。
  「大娘……」
  「前几次也是她?」
  「弟弟」点头又摇头,「有几次她没有动手,是叔叔打的。」
  「为什麽打你?」他取来乾净白巾,一圈圈缠绕「弟弟」的身躯。
  「因为我不乖。」
  「怎麽个不乖?」
  「我想娘,所以不乖。」垂头丧气的「弟弟」委屈地抿著嘴,「他们说不可以想娘,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,所以他们才打我……」
  藉口!只不过是想找个藉口鞭打人,跟乖不乖压根八竿子打不著关系。
  「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想娘?哥。」水灵灵的眸子一转,称呼也跟著改变,「弟弟」自问自答:「一定也很想,因为大娘和叔叔也常打你。」
  「谁是你哥?少乱叫!而且我才不会想那个女人!」
  「小福婶说咱们是兄弟呀!」他忙不迭解释。
  「你姓『白』,我可不是。」他傲然别开头,换来「弟弟」疑惑不解的目光。
  半晌,他抽掉「弟弟」吮含嘴里的拇指问道:「你叫什麽名字?」
  「弟弟」露出笑,在府里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名,好不容易有人发问了,他鼓足中气大声念出:「那个贱女人生的贱儿子。」
  他一听,身躯向前扑倒,回头赏「弟弟」一个大白眼。敢情这天真的小白痴将别人辱骂的词汇当成自己的姓名了?
  「那我呢?」他指著自己的鼻尖,料想绝不会是太好听的回答。
  果然——
  「那个贱女人生的杂种。」「弟弟」诚实答道。好怪喔,别人的名字最多不过四个字,为什麽他们兄弟的名字却超过九字以上呢?
  他指尖弹击「弟弟」的额头,「白痴!那不是你的名字,你叫……」他皱著眉,忘却这小家伙的名字,好像是「白婴儿」还是「白什麽河」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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