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所有的爱留给你  第9章

作者:林如是      更新:2020-09-27 12:38:54      字数:1105
  他蹙起眉,疑惑地看着我,审视地打量着我.眼神交移,疑放在我手上的那纸提袋.
  “你不是要去练琴吗?时间不快到了?”我提醒他,岔开他的注意.
  “不急,那是甚么?”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我的纸袋.
  “没甚么.”我不给他瞧,移到身后.急着想逃开他.“明彥,我还有事,那就──”
  “等等!”他拦住我,不让我走.“反正我也不急,你有甚么事,我陪你.”
  “不行!”我脱口而出.苦笑说:“难道你没有别的事好做吗?干嘛跟着我!”
  连明彥是自体会发光的星球,负等的亮度,烧得我的眼会痛.我无法直视他.
  “就是没甚么事好做.走吧!你要去约会对吧?约在那里?对方是愣头愣脑的大学生吗?”他一迳自以为是,边说边往我靠近.
  我往后挪开了一步.我习惯和别人隔着距离;那个生物性的隔閡,是我跟这个世界天生的距离.
  “干嘛!”.他抓住我,有些恼怒.“我身上又没有瘟疫!”
  “对不起!我只是习惯……”我挣开他.十四岁的他,不仅有着超越他年纪的高挺,更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早熟个性与早显的傲气;一如我早显滄桑和忧郁.
  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,但他却只是站着,盯着我.
  “你知道吗?”他不笑,不带任何表情.“你是个无趣的女孩,比莫札特还乏味.”
  “啊?”我错愣住,一时意会不到他的话.隔一会,这些话才传进我大脑,开始起作用.
  “没有人这样对你说过吗?”连明彥的声音冷如冰,态度也很冷漠,表示他是认真的.“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甚么,笑跟哭差不多,随身带着一把尺测量着和别人之间的距离;而且,才十五岁,就一脸二十五岁的滄桑冷淡,对甚么都好像无动于衷、没所谓.我真搞不懂,你这样也算是青春吗?”
  我别开脸.何止他不懂,我自己也不懂.何以同样的青春,却有那样落差甚大的存在?我何尝喜欢这样的自己?我只是不得已.我像那片天空,和它同化成忧郁的颜色;生死都是一团槽,生和灭、光灿或黯淡,都不是我自己所能掌握.我无法向前看,只能仰头,再低下头,面对一个糟透了的世界.
  未来对我来说,虛无縹緲得教人不敢想.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改变我的人生,拿甚么交换现实的梦.憧憬太遥远的虛幻,对我是无意义的;編织太美的梦想,对我又是奢侈的.
  这样的我,当然不懂.不懂人因何而生、为何而灭,生从何处、死归何域;不懂情是何物、梦生何处,爱恨憎痴怨又代表何慕.我只能低顺应命运的乘舛拨弄,为自己的天生既定悲伤无奈.
 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,但我无能为力.就像命运摆布的那个陷阱,那最初最美的江潮声,引着我踏入不该的墮落;而我只能,任由冥冥的摆弄.
  “你怎么不说话?不反駁我?”等不到我的反应,连明彥更显得躁怒.
  他生气的方式是很特别的,冷冷的,用眼神冰死人.这时的情绪,却多了一点躁动.
  我仅是沉默着,既未承认也不否定,算是一种无言的回答.任由他去疑猜.
  他说的并没有错.我的确是那样的人.我没有一般少女对青春的憧憬,也缺乏了对生命的热情;我对事情无动于衷,表情里带一点无所谓,那是因为我觉得茫然,我的未来没有方向.
  我的心是封闭的,甚至连去爱一个人都让我觉得艰难,所以,我习惯和人隔着距离,让自己不必活得那么吃力.并不是我不愿展露开放的心灵,而我,我怎么去对别人形容,江畔那随着季节更迭,春夏秋冬各会吹来不同刺骨或令人窒息的寒风与躁息?
  这太麻烦了.所以我选择一个比较方便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.我没有力气解释太多,所以养成一种无动于衷.我何尝喜欢这样的自己?我只是,无可奈何地选择一个花费较小力气的生活方式,然后,我的性格与眼神表情,便依循这个方式塑变而生,慢慢地冷却成形.
  “你说话啊!为什么不说话?不开口反駁我?”连明彥再蹙起眉.我的不坦诚,令他不耐;我的太坦诚,反又使他觉得不愉快;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,否认或附和.
  他不习惯别人对他这样的沉默.他所处的世界,欣羨的、赞美的、称仰的、鼓动的,一直是很有反应.
  他不知道,无言,有时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.
  “我何必反駁你?你本来就是满口胡说八道.”这人间,并没有所谓的真实与虛妄,而上天也没有规定人必得诚实无欺地过日子.假作真时真亦假,我想,我不必太认真.
  连明彥对我的观感他自己并不确然;他看不进我的眼里头.
  “你──”他湊近我.“你实在真不可爱.”
  我扯扯嘴角.“你还不快走?你应该没有时间跟我抬槓才对!”不管他看透或没看透,我想与我是无关的.
  我们耗得够久了,久到我觉得自己的精力都耗尽,快要站不住.我渴望听到那潮声;又催醒自己该离开.
  “喔……好吧!”连明彥沉吟了一会,抬头看着前方.“我先走了.不过,我奉劝你一句,没事少跟这些愣头愣脑的无聊大学生闲扯,只是白白浪费时间.”说得认真,一貫他少年心性的才高气傲.
  摆脱了他,我如释重负.先前他还说“不急”──即使事情急迫,他也只让人看到他的从容.
  剩下我一个人.佇立在这偌大的世界,茫然的感觉侵袭而来.不知该往哪个方向,该走哪一条路才好?只能抬头,再低下头──这一低头,顿然叫我看清了很多事.重重一声叹息.
  仅那样一低头,就叫我畏缩退却了.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甚么?究竟在期盼甚么?我怎么能有这种荒谬的情绪、不实的幻想?
  “沉若水,你到底在做甚么?”我喃喃问着自己.
  我想是该离开.
  走过一个穿堂时,过堂风吹过,风吹发扬,捲乱了我的思绪.我立在堂中,静静等风止息;低着头的我,感到无助的悲哀和挫折.穿堂那头,迎着我,颳起第二道风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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