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离的梦噫  第2章

作者:林如是      更新:2020-09-27 12:39:35      字数:1112
  太过分了!这样瞧不起别人的感情。徐爱潘粉脸一阵红一阵白,根本不愿去正视那个事实。她抿紧嘴,看看周遭。花佑芬的声量并不大,四周满坑满谷的情侣也大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,没有人会注意她们的谈话;但她还是敏感的觉得黑夜中有谁在聆听。她下意识又环顾四周一眼,发现坐在她们右侧旁的一名男子,手里拎着一罐啤酒,放下女伴,正望向她们这边,黑夜里漆着一点星亮的眼神隐隐闪闪带着笑意。
  她不防涌起一股尴尬狼狈,装作若无其事,狠狠收回视线,刻意压低声音说:“你不必替我分析我的感情。想想你自己,你甘愿这样见不得人过一辈子吗?你每天苦苦守着电话,等待他随时召唤,像应召女郎一样,比个情妇还不如。他不给你任何承诺,你就那么傻——”
  “你这是故意要呕我吗?”花佑芬垂下眉,一脸幽怨地打断她的话。
  “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,我只是——渗透!”徐爱潘试着说明,说着却叹出气,再说不下去。
  想想,她自己确实糟糕。
  花佑芬说的没错,没有人恋爱像她这样子谈的。她也许……嗯,太不切实际。她其实也不愿意这样,但想忘又忘不了,就是搁不下。
  “去找他啊!”花佑芬递了一个理当如此的表情。“告诉他你对他的心情,最起码让他知道你的存在。去打听他的一切,了解他的种种,再把你的热情献奉给他。如果他尚未结婚,那刚好,你的爱情就有了着落;如果他结婚了,或者不能接受,那也好,你把十年来对他的思慕一古脑儿倾泄出来。然后,拍拍手,说声再见,一切便告段落,从此自那段不明不白的无名感情中解脱。”
  说得那么简单!真有那么简单的话,她何苦这般纠缠多年?不是自己的事,说的总比做的容易,什么不负责任的主意、动作一箩筐。
  “你别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,自己做不到的事,不要像放屁一样随便就放出来。”她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。
  花佑芬不甘示弱,瞪着她。“起码,我和他面对面了,不是吗?你呢?你连对方的概况都不清楚,单凭着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喜欢一个虚像。我实在不愿意这么说,但你根本就是懦弱,害怕去面对,又害怕受伤害,只是假借纯情的名义,一个人在那边发神经。”
  “你——”徐爱潘涨紫脸,咬住唇不说话。或许被说中心事,或许被击中她的懦弱,更或许被触及她一直不愿去正视、面对的事实;那沉默的姿态,充满愤懑。
  她抑住躁气,移坐在栏边的座位,面对着远山脚下的海岸灯火,双脚几乎一半悬空在栏外。
  尽管是七夕,夜空却显得暗淡。空气中的颗粒浮塞着人间的喁喁私语,聒噪得让人沉不住气,她真忍不住的想大叫。
  为什么人会这么多?
  这处九份山城小镇,昔日金矿开采,繁华盛极一时。后来金矿枯竭,繁华乡便逐渐没落,医院冷清如岛上僻壤穷乡地带,寻常可见的是那种几十或百户人家苟延残喘的寂寥小村。朝来,太阳寂寥地照着懒趴在地上的黄毛狗;暮落,荒凉的夜色笼罩住整座山,仅远处山坳沉睡的太平洋偶尔会闪着几点的渔火灯光。时间在这里凝住了,就像冬日时分弥漫整座山城小镇的雨烟云雾一般,浓稠着一股愁伤气氛,散不开。她还是学生的时候来过几次,从顶处的国中望下去,那寂寞孤绝的况味,简直是座荒山差不多,天与地气势宽阔地直朝人逼来;但后来,因一部得国际大奖的电影以此为故事背景,小山城顿时成了风潮,观光客蜂拥而入,俨然将荒弃的山城当作圣地朝拜。山城一夕间变了风貌,毁容似的变得面目全非。
  所以,怨不得人多,都怪她自己搞不清今夕是何夕,到底地什么日子。情人的日子逢上周末黄金假期,山巅水涯当然处处是人潮。她脱离朝九晚五的轨道久了,没有季节感,天天星期天,天天也是工作天。现在想想,花佑芬没来由地拖她上山,原来是大有来由。七夕情人日,花佑芬的情人陪老婆晚餐加浪漫良宵,地下情妇在这种日子显得最凄惨,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拖上山。
  “对不起,我话说得太重了……”花佑芬跟过来,点起一根圣罗兰的凉味淡香烟,沉默了许久,才随着话吐出一团烟圈。“其实你说的也没错,比起你,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  徐爱潘淡淡瞥她一眼,没说话。远方的海、天、山峦因为夜袭,模糊得只剩黑暗的轮廓;夜要睡了,人影也逐渐阑珊朦胧,散得如灯火,稀疏几点残红。
  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?变成这样呢?这样的日子、这样的夜晚,两人却荒凉得各怀各的心事与缺口,在露天的楼顶茶棚,在星光不甚灿烂的暗空下,竟坐到深夜,空怔忡。
  怎么会这样呢?她实在想不懂。或许她该承认,面对那个事实——她的爱,到底算什么?
  “阿潘……”她久久没说话,花佑芬不安地喊一声。
  “其实……”夜变得好静。徐爱潘突然开口,乍听像空谷回音,凄凄清清。“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……”
  如果道听途说和谣传也算是一种讯息的话,关于她十年的爱恋,关于午夜梦回时那个人影——潘亚瑟,关于他的种种,她早已听过许多。
  然而,也只是听说。
  高中毕业后,听说他考进了第一志愿,公馆那所极负盛名的国立大学外国语文学系。然后,听说他放弃直升本校研究所的机会,出国改念大众传播,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拿到学位。然后,听说他回国,在某家报社任职,和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结婚,有个孩子快一岁了。听说,他太太在南部某国中教书,两人南北两地分隔。又听说,他美丽的太太,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飘,柔柔亮亮,像仙女一样……
  太多的“听说”,构筑她绝望的爱情。
  “你既然都知道了,为什么还呆呆地——”实在不可思议——花佑芬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瞪着她。但见到她空芜的表情,悻悻地闭起嘴巴不说话了。
  总归是那一句,懦弱——没有勇气去面对,怕受伤害、怕被拒绝——对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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