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月映蝶  第3章

作者:楼雨晴      更新:2020-09-30 14:42:09      字数:1094
  逸农说,他的善良悲悯之心,世间难寻。
  是这样吗?他一笑置之。总觉得,这世间是美好的,他维持着心灵的清澄及温煦,那么,他便会想付出,不论对象是谁,于是他习医,以他的付出,化解世间的苦痛,也许他微薄的力量所能做的有限,却是竭尽所能,不在乎施与受能否对等,这就是善良吗?或许吧!
  敲门声响了几下,他看见婢女端了碗药汁进门,他顺手接过,挥手示意她退下,一如往常地扶起昏睡中的女子,让她靠在他胸怀,一手环过她,端着药汁一匙一匙、动作无比轻巧的喂她喝下。
  他开的这张方子,主要的功用是解毒清血,加上外敷的药散,这其中可都含有好几味千金难买的药材,为了保住她这条小命,他真可说是费尽了心思,所以逸农才会时时抛来不以为然的目光,不晓得是认为不值得还是没必要;可在他看来,一条人命,若千金能换得回,他不觉得可惜,药,本来就是用来救人的,何况这在他能力范围内。
  他并不求有人能认同他的价值观。说优雅一点,人家当他活菩萨;嗤之以鼻的,大不了就说他烂好人。他无所谓,别人的看法,他一向不是很在意。
  喂完了药,他不忘替她拭去嘴角残渍,将她放回床边,低低柔柔地轻语:「都三天了,妳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呢?」
  他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,能够力挽狂澜的保住这条命,就已是苍天垂怜了,在毒性尚未完全清除之时,她是不可能太早醒来的。可怜他医者父母心,既不敢操之过急,又忧心会发生什么未可知的变量,所有的努力化为尘烟。
  「既然在生死关头,妳都能毅力无比的熬了过来,那么,在我为妳努力的时候,妳也会为自己努力,不让我失望的,对不对?」
  暖如春风的细语呢喃,能否飘进她迷离缥缈的梦中呢?
  ※※※
  另一个三天又过去了,她沈睡已整整六天,唐逸幽不改初衷,始终细心地守候,无微不至的照料她由清晨到黄昏,由入夜到夜尽天明。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要这么执着,大概是一份不甘吧,付出这么多心血,他不允许一无所获,但旁人并不了解,近来,逸农看他的眼神已有些怪异了,不久前,他还私下问他:「大哥,你该不会对她动了心吧?」
  这名女子的绝色,他多少也是有些认知的,就怕大哥好死不死,真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动情。
  「你胡扯些什么呀?」唐逸幽讶然地挑起眉。「你怎会认为我会对一个没说过半句话、不曾瞧过我一眼的女人动心?」
  难讲喔!光看他照料她那股细腻的柔情,要人家不往这个方向想怎么可能嘛!
  唐逸农叹了口气。「但愿事情真如你所言的那样单纯,只是大夫和病人。」
  听出他话中有话,唐逸幽投来费解的一眼。」怎么啦?你的表情好沉重。」
  「我……」要他如何说,他怕他为那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而负了语嫣?
  说负,其实并不正确,因为打一开始,大哥都不曾察觉语妈的一片深情,而他,正因为太清楚语妈的心事,看清了埋藏的隐忧,他在担心,担心事情会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,担心大哥真对那谜样的女子痴迷,担心看到语嫣心碎,担心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的心痛……
  如果由另一个角度来看,他是旁观者,所以看得比谁都要深远透彻,虽然大哥对任何人都是一贯的温文柔和,但是对那名女子,温柔中却带着一缕难得的柔情,这才是他忧心的根由,一个人若真要动情,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,他想,语嫣可能也发现了吧,所以近来的笑容中,落寞的意味是那么明显,连他有心激她,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都无法成功,他看在眼里,只能暗暗扯疼一颗心。
  是的,他承认,他对语嫣,从来就不如表面所显露的冷淡,他也多想如大哥一般,给她一份疼惜,唤她一声小嫣儿,尽情释放所有的怜爱……但,能对谁说呢?它只能是一辈子的秘密。
  他要语嫣过得好,要语嫣幸福,就算并非由他所带给她也无所谓,至少那样的心痛他尚能承受。
  「逸农?」兄长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,迎视他眼中的困惑,他多想将三人之间长达十五年的情潮暗涌一吐为快,但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他的,说不得;而语嫣的,决定权在她,他没立场代她多言什么。
  所以,他也只能极力扯出一抹笑敷衍过去——即使知道笑得牵强。
  逸农有心事,许久以前他知道,只是他从来不肯坦言那困扰了他多年的心事是什么,尽管身为至亲,他也无从探知。唐逸幽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  罢了,顺其自然吧,如果有需要,逸农自然会说,他又何必急在一时。
  再一次将心思放回床内的人儿,他苦笑。「妳要是再不醒来,怕全世界都要误解我了。」动情?他?对她?他摇摇头。真不晓得是逸农太多心,还是他的表现真的给了他人太多遐想?
  坦白说,要对她动情,其实很容易的,他说不上来这种感受,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,网住了他的知觉。对这名不知来自何方、不知将栖息何处、一身是谜的女子,他承认他多了几分专注,那该算是——好奇吧!总觉得,她会是个极特别、不同于世俗女子的人,但若要谈到情爱,那未免言之过甚了。他有预感,他与她,是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,若非有今日的意外,一生难有交集。
  她究竟是谁?叫什么名字?是什么身分?又为什么受伤?
  他不否认,逸农说的极有道理,她绝非寻常人物,招惹这样的人,无异是给自己找麻烦,一不小心,极可能就受了牵连。然,他并不后悔,生死有命,他一向很看得开。
  算算,若无意外,最晚这一、两天她也该醒来了,她身上所有的残毒已清,若她肯合作的话,也许所有的疑问,都能在她醒来之后获得解答。
  看了看时辰,又到了该换药的时间,他熟稔地解开她前襟几颗扣子,露出肩上的伤患处,重新上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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