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恩(上·定情篇)  第25章

作者:楼雨晴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04 14:26:28      字数:1081
  “往后,这些事不必再告诉我。”眼不见、耳不闻,心自能清。如今的他,只想守着平静日子,再不问是非。
  心知多说无益,奶娘叹了口气,返回听松院。
  严君离掸掸衣袍正欲起身,感觉袖口一紧,垂眸见那两手空空、什么也没挑的娃儿,一双小胖手独独抓住他,紧紧揪牢袖口不放。
  他心房一紧,泛起不知名的酸楚疼意。
  许多年前,有个人也是如此,什么也不要,独独抓牢他衣袖,总是仰着清亮的眸子望他,上哪儿都牢牢跟着……
  张臂将娃儿搂抱入怀,指掌轻轻抚过那张肖似的俊秀脸容,不愧是父子啊!他们……真的很像。
  他低低一叹,轻喃道:“你可千万别学你爹那又倔又拗的臭脾气,我是经不得再硬生生折腾这么一回了——”
  岁月悄然,无声而逝。
  不问世事的年岁,于严君离而言并不难挨,他将全副心思放在教养孩子身上,日子过得平静安稳,无欲无争,便不会有是非纠葛。
  他遣退了观竹院多数婢仆。以往是父亲的坚持,否则他贪静的性情,其实不爱那些个排场,如此刻般,低调简朴,没太多闲杂人等在院内走动,甚好。
  此举,自是又惹来外界闲言,尽道他备受欺凌苛待,严知恩硬气地不吭一声,日子久了,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些个蒙尘旧事。
  如今世人只知,当家主子是严知恩,多少人仰他鼻息、看他脸色过活,谁还敢再多说他一句不是?观竹院里的严君离,也渐渐被淡忘,少有人走动,也再无人提起。
  这世间,不就是如此吗?谁能真正执着一辈子?再深的恩、再沉的怨,也会随着岁月,深埋在陈旧记忆底下。
  整整六年,他一如当初所言,不曾踏出观竹院一步,那人也信守承诺,没再出现他眼前,同住严府,却是生死不相见。
  一开始,奶娘还会来,说说严知恩的近况,也不管他想不想听。
  于是他知道,严知恩把严府的家业打理得有声有色,店铺子一家拓展过一家,但也不忘赈粮济贫、造桥修路,每年必往庙宇小住,茹素斋戒,发愿抄写百本经书。
  有人说他沽名钓誉,也有人说他亏心事做太多,做点善事以补罪愆,这些他都不管,只是拼命地赚着大把银两,又大把大把地撒。
  除此之外,他私生活极其放纵,酒与色不曾少沾,除却几段风流韵事,妓院、甚至小倌馆也不曾少去,一年比一年荒唐,男女不拘、荤素不忌,私德败坏。
  也因此,年已二十有七,婚事依然没个谱,县城里头稍有家底的正经人家,谁敢将千金闺女下嫁这般无行无德的浪荡子?
  这些严君离都知道,听进耳里,却从没表示过什么。
  直到去年,奶娘年事已高,严知恩不舍她再忙碌操劳,备上大笔钱财让她回故乡去与家人团圆、颐养天年,此后也只有年节会再上严府来走动,探望这两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。
  再来年,自幼便照料着严君离生活起居的大丫鬟掬香有了对象,他便也作主让她离了严府,成亲过她全新的人生。
  他与掬香的情谊,不同于一般主仆,她是打进了严府便跟在他身边侍候的,连名字都是他给的,见她能有好归宿,他是以兄长之名将她嫁出严府。
  那一日,掬香哭成了泪人儿,再三跪地拜了又拜,感念他这么多年的恩德,当丫鬟的,生来命贱,早认了要任人捏圆搓扁,她是幸运遇上了个仁慈宽厚的主子,从不曾让她委屈、受糟蹋,末了还以兄长之名为她主婚。
  这么好的人、这么好的人……为什么不能有好报?她要走了,往后谁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?这冷冷清清的观竹院,谁还记得有他?
  严君离对此倒是看得极淡,浅笑道:“我有手有脚,不需要人伺候,这几年,我身子不是好多了,也鲜少再生病。”
  也许是远离了俗事纷扰,放宽心怀,自然便百病不生了。
  只是——偶尔会感到些许凄清寂寥。
  岚儿走了、爹走了、奶娘走了,现在连掬香也走了,他生命中最亲近熟悉的人都一个个离他远去,除了小小的意同,他身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  他现在,全副心神都放在教养意同上。学过一回教训,他对意同的教养不再那么百般宠溺,该严格时,他从不让步;该关怀时,也懂得适可而止,就怕把他性子养得跟某人一样,任性固执得教人头疼,不知拿他如何是好。
  因此,意同敬他、爱他,却不至于放肆无状,小小年纪便乖巧懂事、深知分寸,善体人意得该教某人汗颜到天边去。
  意同已慢慢晓事,关于身世他从没瞒过意同,血缘是天定,他无权悖逆伦常,也说过,他该去与自个儿的生父熟识、亲近些,父子俩同住一处,却是形同陌路,未免悲哀。
  何况,孩子年纪尚幼,他自个儿避世,不代表意同也得陪着他一生困在这观竹院里头。
  意同偶尔会问,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,由他口中,去描绘父亲的具体形貌。
  一开始,他总是不知该怎么说,他以为会很难,试着开了口,一句、两句……慢慢地,也就愈说愈顺口。
  那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,一直都很鲜明,不曾模糊过,无论是性情、面容、还是那一度让他伤透脑筋的怪脾气。
  他很意外,一路说来,竟能如此平和,淡淡地,没有太多纠扯疼痛的情绪,将那人在心中存留的记忆,拓印到儿子脑海,让严知恩的孩子明白,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  意同说,他不想考取功名走仕途,而是想从商。
  他告诉意同,士农工商,商人是敬陪末座,不会受到太多敬重的。
  意同却回他:“可是看一文钱在自己手中转出百文、千文、百两、千两,这比较好玩啊。”
  “……”他曾考过功名,但并无心仕途,爹也不赞同,说他宽厚正直的性子,在官场只会被生吞活剥,走上仕途不见得就好。
  他想,他是没太多东西能教给意同了,但严知恩可以,既然孩子想从商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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