挽泪  第20章

作者:于晴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26 14:55:58      字数:1012
   
  王媒婆的力道大得出奇,一时挣不开,挽泪频频回首,瞧见他微笑以对,而后他被迎亲队伍里的汉子围上聊天。
   
  他真好,随时打进人群,她却尴尬的盯着新娘子,不知该如何说话。
   
  新娘子差不多二十岁左右,拉下红巾后,是圆圆的笑脸。
   
  “好美的姑娘。”隔着微弱烛光看见挽泪,新娘子忍不住赞美,亲切的拉起她的双手,“你许了人家吗?”
   
  “她有意中人啦。”王媒婆笑呵呵的插嘴,“我瞧,八成是私奔,要不然小姑娘眉间有喜有愁,又在大半夜与情郎在一块,是不是家里人反对?”
   
  “我……”挽泪支支吾吾的,不由自主的脸红一大片。难得有人对她这么亲切,她反而不适应。
   
  新娘子见着她垂下脸,掩嘴笑道:“还好咱们今天正巧撞上。棒打鸳鸯,叫你们回家的事,咱们做不来,不如王媒婆做个顺水人情,别讨红包,趁着这半个时辰,解决他们的婚事。”乡下人多纯朴,也不会分亲疏,只要是好的,想到什么就做什么。
   
  新娘子忽然将红头巾盖在挽泪头上。
   
  挽泪吓了一跳,直觉要挥开,左右手臂分别被王媒婆与新娘子紧紧拉着,钻进迎亲队伍里。
   
  “来啦,公子,您的新娘子来啦!”
   
  冷豫天怔了怔,随即便了解他们在说什么、想做什么。
   
  “公子姓什么,叫什么?”新娘子笑嘻嘻的问道。
   
  “在下姓冷。”
   
  “姑娘呢?”
   
  “挽泪,我叫挽泪……”她声小如蚊。
   
  “好啊,没有高堂在上,就以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吧,今天你们私自成亲固然不对,但有个名份在,回家后父母也不会再说什么。”
   
  冷豫天看着盖着红头巾的挽泪。头巾盖住她的面貌,只露出小巧的下巴,她的衣裙也是红的,乍看之下确有几分喜气。她的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块,一撮长发滑落胸前。
   
  夜晚是魔,削减人的克制能力,他不是人,所以日与夜交迭,对他并无影响,但在方才那一刹那间,他暂时失了神。
   
  看不见她的容貌,但能想像她的娇羞,还有她的……眼眸,他叹了口气,摇头说道:“这里有皇天后土,却没有成亲的人。”他的语调是温和的,温和到感觉不到一丝的波动。“你只求一夜夫妻,有没有想过为何世间毫无相关的二人会有姻缘线?”
   
  挽泪缓缓拉下头巾,心寒的望着他。
   
  “是相欠、是因果、是偿债。”
   
  “胡扯。你要拒绝我,我早就预料,不必找藉口。”挽泪咬牙道。
   
  冷豫天不理她的抗议,继续说道:“三生石上订鸳鸯,莫说你我无情无分,石上鸳鸯只不过是转世间的偿债,到头来一切虚空,你该是最明白人世间没有一样情分可以永留,何苦执著!”
   
  冷风吹来,吹麻她的脸颊,最好连她的心也吹麻了,就不必大感心痛。真恨当时那山贼没有将她的心挖出来;挖出来了,虽然从此无心,但总比现在心痛如绞要好许多。
   
  “我偏要执著,偏要看不开!”挽泪气恼极了,狠声一字一语的说道:“我偏不修行!我偏要七情六欲缠身!我偏要爱你一辈子!爱到你白头,爱到你入土!等你转世了,我会继续爱,生生世世的,我要让你看,什么叫人世间没有一样情分可以永留!我可以爱你,爱到就算魂飞魄散,我也心甘情愿,这不叫偿债,这叫作我爱你!”
   
  他凝目注视她,她也不示弱的盯着他。无法用言语让他了解她的真心真意,就用眼神赤裸裸的表达吧。
   
  不管她再怎么说,他总是坚待人世间的爱不会长久,她也确实经历过像娘亲那样转眼烟消云散的母爱,但那又如何?她不是天下人,她叫挽泪,拥有自己的个性,也许在他眼里是顽劣不受教,但至少她能确知她付出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!
   
  良久,他先撇开视线,微微眯起眼。
   
  “莫要迷惑,人心最迷人之处,在于激烈的情感光采引人夺目,不由得让人陷进其中。但等日子久了,激烈的情感降温,进而舍弃,那也是人心最残酷之处,你待在世间岂止百年,怎会看不破这一点?”亲切的声音响起,酷似他。
   
  冷豫天心头一震,转身一一扫向迎亲队伍里的汉子。
   
  新娘子、媒婆与汉子们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,彷佛不曾听见方才的话。
   
  他闭上眼睛,是“他”吧?世上除了“他”之外,还会有谁能了解他心思的转折?
   
  差点,他就陷进自己的心魔里,幸而有神点醒。是万幸,绝对是万幸。
   
  他张开眼睛,清朗之声响遍树林,“我对你,没有任何感情;即使有……”眼里不是无情,而是绝情。“也只是同情。”
   
  “同情?”挽泪沙哑重复。
   
  “我同情你,同情你的遭遇,同情你孤身一人在世间,同情你的所有,所以才会让你跟着我修行,盼望有一天你脱离情之枷锁。”
   
  他的话一如以往的残忍,她已听惯,但心里仍被刺痛了下。
   
  “你现在同情……也许将来由同情生爱……”她拉下脸皮,厚颜喃道。
   
  “爱?”他耻笑,摇头。“我就算要爱,又怎么会爱你?你有什么好?你有什么值得我来爱?你的貌美?你的年轻?你的才学?还是你的才德?你忘了你自身的身分吗?蛤蟆怎与天鹅配?你是自抬身惯、自作多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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