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海(上)  第7章

作者:卫小游      更新:2020-03-15 15:02:32      字数:1055
  如今宁海已是他合法的妻子,他顶多只能视她为无物,却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命令她滚蛋。
  过去两个月来,他们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,但他镇日闭锁在自己卧房里,假装她不存在。宁海倒也安分,没有试图打扰他的平静,他的生活基本上和以前——失明以来——几乎没有两样。
  由于漠不关心,尽管晓得她住在自己的屋子里,偶尔也会听见她与佣人轻声交谈,但那于他既然毫无意义,他又怎会放在心上?
  他根本不关心她住进他屋里后都在做些什么;他甚至不晓得她住在哪一间客房。
  “你这是什么话?”陆正荀蹙着一对已经略略转灰的浓眉道:“今天这是什么场合?如果是你的朋友也就算了,既然不是,一个不相干的外人,你让她过来做什么?还不快把她给撵出去,省得丢人现眼!”
  由于先前宁海一进教堂就直接坐在陆静深身旁,还交谈过几句,显然两人不是完全不相识,因此众人默默地认定了陆静深是认识这名红衣女郎的。
  面对众人的质问,陆静深只是冷哼一声,不应也不答,这态度颇惹恼在场的长辈。
  “你真是变了!”陆正荀道。
  这句话将陆静深不逊的表现归诸在他车祸失明后的一连串改变。
  没失明以前,陆静深恪礼守分,从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。
  失明后却一改从前的谦逊,态度转变得冷漠无礼不说,甚至还常有一些极端的表现,如今的他就彷佛一颗不定时炸弹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开来,伤人又伤己。
  对此,众人又是一番碎语……
  车祸、脑伤、情变、打击、性情遽变……诸如此类的字眼如满天细雨纷然落下,纠缠得人心烦躁。
  一时间,小教堂里充斥着对死者、对陆静深,以及对不知名红衣女郎的议论。
  忽地,一个叹息声如涟漪般荡漾开来。
  陆静深感觉到身旁的女子突然站起身,高跟鞋“可咑可咑”的,吸引了众人的注目。
  他来不及捉住她,猛地跟着站起,却不知她身往何处去。
  半晌,听见她鞋跟声停在姨母停灵的地方。
  
  突然出现的乐声,惊吓了在场所有人。
  只见宁海拿出手机播放披头四的乐曲<Let it be>,同时自顾自地在布满鲜花的棺材旁跳起了舞。
  此情此景,令众人傻了眼!
  她疯了吗?
  陆静深因看不到宁海做了什么,这教堂的空间布置他不熟悉,不愿意难堪地跌跌撞撞,只好勉强自己站在原地,强自忍耐、强自镇定地听着众人转述她疯狂的行径。
  混乱中,不只一人又惊又怒地喊:“这女人在做什么啊?谁快来把她赶出去!”
  宁海却在这时优雅一旋身,停止跳舞,转身走回陆静深身边,娴静地挽着他僵硬的手臂,浑似方才做出那些不合宜举动的人不是她自己。
  她身上过浓的香水味让陆静深嫌恶地皱了皱鼻,却没甩开她手。
  虽看不见,却仍敏锐地知觉到众人的目光如刀一般锐利,隐隐地,宁海挑衅的行为竟令他心生一阵痛快。
  身边的她彷佛是一把利刃,虽然无法为他抵挡攻击,却能帮他反击回去。
  他穿着黑色西装,与一身野红的宁海站在一起,背景衬着圣堂里的白百合,宛若一对堕落天使,画面竟意外地和谐。
  转身面对恼怒的众人,陆静深沉声说道:“葬礼结束以前,我恐怕谁也不能赶她走。”
  在场众人眼底纷纷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。
  然而,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人,多半是在权力核心外的。
  正因为在核心之外,才会被派到这流放之地,义务性地对家族里的边缘人表示一点虚假的伤痛罢了。
  对于杜玛莉的死,他们没有哀戚,眼下这场仪式对众人而言不过只是一场例行公事,就算有人闹场又怎样?
  他们之所以恼怒,并非是怕葬礼受到捣乱,会使逝者死不安宁,而是不高兴有人在自己面前大胆挑战他们习以为常的秩序与权威。
  宁海脱轨的行径颇令众人隐怒,却又因为不知道她的确实身分而发作不得。
  倒是陆家小辈陆云开自头至尾皆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宁海,揣测她的身分。
  在场除了华神父、姨母的委托律师,和礼仪公司的工作人员之外,可说没有外人了,这葬礼,要说是一场小型的家族聚会也无不可。
  陆云开心想,他这堂哥打从半年前从董事长席上被人拉下开始,便过起隐士般的生活,今日难得见他出席杜家姨母的葬礼,他身边却多了一位谁也不认得的年轻女子。
  这女子有一双猫样眼,五官清秀,粗粗看去只是中等之姿,比之堂哥过去来往的对象不知差了几个等级,此刻一身红衣服也不衬她略显苍白的肤色,显然红色是不适合她的,她却在葬礼上堂而皇之地穿上这刺目的红,着实令人费解。
  见堂哥显然没打算回答,陆云开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:
  “堂哥,这位小姐到底是谁啊?”
  尽管双目失明,但陆静深仍然可以感受到众人好奇的目光正聚在自己身上。
  倘若在此时宣布宁海是他的妻子,也许会让众人心脏病发……光想到那情景,他心里便有一种无以名之的痛快。
  可那痛快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苦楚。
  难道,他还真的能告诉别人,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他陆静深的妻子?
  他连她长相圆扁、身材胖瘦都不清楚,只大概知道她身量大约及他下颔——而那还是因为他从她说话时的发声位置大略推测的。
 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与宁海之间的婚姻关系,会不会让人们发现,他其实早已疯狂?
  他可不想忍受那随之而来,半带怜悯与嘲弄的目光。
  那场车祸导致他失明,他的失明又使他在家族里失去主导地位……他不认为,让身边这些对他一贯虎视眈眈的人知道真相是个好主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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