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龙新娘的嫁事  第46章

作者:阿蛮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28 16:08:40      字数:1106
  他在线上缄默不语。这实在很讽刺,因为嘈杂的音质又拉大了他们的距离。
  牟为盼忍了好久,脑子里转浮出各种咒骂他的字眼,但嘴上就只能嚷著:“是我不好!是我自己不好才配不上你。你要收回哪些话,你自己看著办,我没有时间帮你调出纪录,因为抱歉得很,我没料到你是这种背信忘义的人,所以我忘了录音存证。乾脆就当你今天下午没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骗心的话!”
  “别这样,为盼,你弄拧我的意思了!我只是希望能将婚事……”
  牟为盼先发制人,忿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,接口道:“取消!取消!我不希罕!邹怀鲁,你没种、胆小、又怕事!你就照那个老巫婆的话去娶别人,我牟为盼抵死也不要嫁给你!”
  话虽如此,但赌气的牟为盼仍是屏气凝神的紧握住话筒,深怕漏听任何一个字。不巧的是,彷佛在呼应著她的高音频,话筒里的衬底杂音愈趋扩散,大到几乎要吞噬掉他的嗓音。
  但是牟为盼坚信自己没有听错,他的确说:“那就取消吧。”
  ※※※
  三周来,牟为盼无意识地在好几张空白的纸上画了成千成万个星星。
  星星黯淡平面的脸上泛起各种表情,传递她矛盾、复杂的心情──其中有哭泣的,有凶怒的,有缺牙断鼻的,有郁卒倒楣的,有思念感悲的,有忏悔愧疚的,有龇牙咧嘴的,有含冤莫白的,有喜极而泣的,有乐极生悲的,有生在福中不知福的……总而言之,各种百态都有,独独缺了喜乐的。
  她咬唇低头以额触碰桌上摊平的纸张,一个星星轻叩过另一个星星,她虔诚认真的心,一半在责难自己的莽撞与看不开,令一半则告诉自己别再画了,因为搞不好画到死还是盼不到他的谅解。但那只紧缠著笔杆的手就是停不下来,因为它已熟悉了一笔勾勒出的五角星,不画,教静不下的筋骨难过;不画,教她枯如黄叶的心凋萎。
  这是头一遭邹怀鲁不解她的心意后,她能认分且平心静气的接受事实,然而她心中的苦涩与寂寥比往常任何一次吵架后的委屈都来得多,因为她对他所说的所有指控与责备皆非出自她的真意。
  她骂著自己:“牟为盼,现在可否顺你心了?他照你的话跟奶奶回家里住了,要做个更孝顺听话的好孙子了。你鸩毒、坏心眼的话可一一应验了!你该拍手赞自己料事如神,还哭什么劲!”
  每当黄昏时分,他会悉心扶持微微颠踬的奶奶出去散步,偶尔会与尴尬不堪的她撞面,他依旧是泰然自若的和她打招呼,只不过坦然疏离的模样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。然而,他愈是摆出客气文明的应对态度,让牟为盼愈发忆起往昔他百般温柔、轻怜蜜爱的体贴模样,教她无法克制会他一面的蠢动,哪怕匆匆错身的一瞥只有短短一秒,这侥幸的停驻也够她相思到下一个黄昏了。
  所以偶然在大门口前“不期而遇”已不再是偶发性的,它渐成了一种惯性。只不过这种众人皆知的好运不长久,因为奶奶像是看出了她的动机,硬是变更作息方式,要求张雷驱车载他们婆孙出门。这活生生的剥夺了牟为盼赖以维生的“那一瞥”。
  当她从爸爸不小心溜出的口风得知,怀鲁除了上班时间缩减外,下班后的闲余时光毫不排斥与他奶奶为他所物色的对象约会,甚至大方阔气的邀她们上馆子、看电影,打发时间。
  牟为盼知道,这意谓著他已对她死心了,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复合。
  可曾有人告诉她,所爱的人近在咫尺之内,而她却无法再挽回心爱伊人的悲哀?那种迸泪、拧人相思疼的感觉是比后悔更教人椎心。
  而说起泪,如果多愁善感的人曾以珍珠譬泪,那么,她这三周来所落下的泪应该足以打动月下老人了吧!可惜,泪珠仍是不停的下滑,浇皱了纸上的星星。于是每个星星又顿时苍老几分,因为泪渖一乾,纸也发皱了。
  瞧!你的青春不就是如此吗?
  想到这里,牟为盼笔上的滑珠已“咳”不出半点汁来了。她试画了两笔,才面无表情的将笔套一盖,懒散地抽了一条黑丝带绕在笔套上,笨拙地打了一个其丑无比的蝴蝶结,接著歪著小嘴喃喃哀悼:“蓝调十三号,谢谢你无私的奉献,安息吧!”
  她伸手掀开了长方形的檀木盒盖,把空了笔芯的笔缓缓地放入十二枝“寿终正寝”的笔杆中后,正要取出另一枝新笔时,从阳台上传来一个重物的跌落声,让恍惚的牟为盼一怔,忙不迭地推椅起身,朝落地窗走去。
  当牟为盼掀起窗帘开了窗后,便被眼前跌坐在地上的庞然大物吓了好一大跳,她正骇然要扯喉之际,便听到这个彪形大汉连连发出诅天咒地的呻吟声,还旁若无人地埋怨著:“我的老祖宗!馊点子是你出的,也不帮衬点,教我跌个四脚朝天,你在上面看了也高兴……”等张雷抬首接触到为盼吃惊的圆眼时,倏地住嘴,赶忙唤道:“牟小姐。”
  “张叔!”牟为盼讶异地站了出来,伸手吃力地扶起大吨位的张雷,问:“你怎么爬上来的?”
  “就一手一脚攀著石头爬上来的啊!”张雷没好气地揉著摔疼的结实臀部。
  “这是三楼!”牟为盼伸出了三根指头,头微微朝栏杆外瞧了一下。
  张雷双脚跨开,叉腰击胸,打包票地嚷著:“安啦!安啦!十层楼都难不倒我了,这区区五公尺不到的三楼,我张雷根本没放在眼里!”
  牟为盼看著他大肆吹擂如何用壁虎功爬上来的模样,小手交握默不作声,只是腼腆地站著,等他喘口气后,才抬头问高得吓人的张雷:“张叔,你爬上来只是想传授我壁虎功的吗?”
  张雷被她这么一问,傻呼呼地搔头,不好意思的回答:“当然不是。瞧我这笨伯,摔个筋斗后就把正经事忘得一乾二净了。”
  牟为盼闻言,心卜通跳了一下,期期艾艾地开口问:“是……怀鲁要找我?”
  张雷手一挥,不假思索道:“不是少爷,他现在正和一大堆人交际应酬哩!”
  眼底的光彩一黯后,牟为盼无精打彩地问:“哦!那会是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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