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城兄的女人  第26章

作者:阿蛮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28 16:10:52      字数:1103
  “阿城,提醒你一件事,明天我正好开放临时门诊,记得来医院照胃镜。”
  “玉树,不要现在提这件事,会坏了气氛。”雷干城一手搭上好友的肩,一手挽着秦丽走出人群。
  翌日黄昏,焰红的太阳刚自一幢大厦的背后往下坠,未几,酝酿阴谋的夜便迫不及待地勾结雨箭,拿下台北这个华灯初上的不夜城。
  家庭伴唱机挟着追不上音符的走音腔调从远处传来,彷佛不够耸人听闻,还顺便拐了几声急爆嘶吶的犬嗥作衬底音乐。
  公寓三十号二楼的阳台上,一个刷洗过头发的中年妇人用毛巾拭去水滴,关怀地看了一下盆栽,揪去几根野草,眼珠子一斜,看见一辆黝黑如子夜般的轿车穿破水道,往搁满车辆的狭长巷弄驶进来,停在对面那扇锈剥了红漆的铁门前。不到十秒,一个戴了面具的女人出现在红门处,冒雨往轿车钻进去,车门一关,人随车扬长而去。
  妇人当下不苟同地抿起嘴,连摇几次头,一走回屋内,话筒往耳朵上一凑,便跟隔壁邻居太太嚼起对面四楼那个张李如玉的舌根。
  顶着一头如云鬈发的佟信蝉身着白色纯棉舞衣,外罩一件雪白的尖领衫,下套一件舒适宽松的黑裙,无视街上行人的好奇眸光,以张李如玉的姿态,被阿松护送进八德路的一家小剧场里。
  剧场观众席间寥寥无几人,喧哗热闹的台上却站了十多位踏脚、击掌、嘴里“欧啦,欧啦!”不断的西班牙舞者,围绕着一对跳着佛朗明哥,舞入忘我境界的男女。
  那女人不是挺美,突兀分明的五官因为过于专注而略显扭曲,身材也过于丰满,却有一头掺着银丝的野浪褐发,耳梢戴着一朵颤颤怒放的红玫瑰,耳垂则挂着银匙般的坠环,两只雪白的膀子像破蛹的夜蛾,从一袭墨黑的舞衣里伸展开来,魅惑着年轻削瘦的男舞者。
  身着一整白衬衫与黑裤的男舞者有着教人频频回顾的衣架子身材,衣架子不见得会跳舞,但台上的男子不仅会跳,还跳出九分行家的姿态,把昨天那个在国家戏剧院抢劫新娘的“里奥纳多”角色,诠释出激亢、猛劲、桀骜不驯的韵道,斩去一分天怒、地憎、人怨的傲慢,多了一种欲语还休的柔情;画蛇添足,没忠于原角色,这也是他跳不满十分的原因。
  但在佟信蝉眼里,他比昨天的男舞者更有人性,这又是另一个让她动容、无法拒绝这个业余男舞者的原因之一。他们舞罢后,佟信蝉忍不住起身为他们鼓掌,大概是弥补昨天吝啬击掌,亏欠这个舞团吧。
  男舞者寻音往她所在的位置瞟来,与她正对的眼底充满暖洋洋的喜悦,不等气息平稳,回身对舞伴欠身后,从舞台跳下来,走到她眼前。他没有做出任何唐突亲密的举动,只是以一双火眼瞅着她面具下的瞳孔和一袭米白色的舞衣,说:“昨晚你没领我的情,我以为阿松会请不动你。”
  “你心怀不轨,想打破我们之间的默契。”
  雷干城佯装不解,“我不记得自己有跟你做过任何承诺。”
  “那么现在记得还不迟。你若再有探测我的小动作出现,我是会找别的男人的。”
  雷干城猛地抓住她的手,弯着一抹笑警告她,“小姐,永远别要胁一个流氓,你只会得不偿失。”
  佟信蝉义正辞严地提醒他,“我是张太太。”
  他眼里浮闪着戏谑,“毋庸你提醒,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自己当过人家小老婆的姘头,阎罗王早就在地狱划出一个位子,等我入座。”
  他说得是稀松平常,但私下和魔鬼交换契约的佟信蝉听了却是冷进心骨里去,无法辩驳,只能任他带领自己步上舞台,听他解释。
  “刚才陪我跳上一段舞的是缓妮塔·培端兹,她是这个舞团的灵魂人物,四年前她的二儿子和媳妇来我的酒店做长期表演时,我跟他们学过舞,因为那时我们的英文都很破,所以请来一位台北通的西班牙人当口译,可惜今天临时请不到人,而我们的英文还是很破,好在我还懂几句西班牙会话及一些基本舞步的术语,你只好将就一下了。”他说完便把佟信蝉介绍给缓妮塔认识。
  热情的缓妮塔两掌一搭,捧着佟信蝉的面颊就给她三个贴面礼,口直心快的缓妮塔打着舌音问雷干城,“你的朋友为什么戴面具?”
  他边解释一边用手势在脸上比划,犹像分尸一块葱油饼。
  结果缓妮塔一脸疼惜,还冒出一长串西班牙话,大意是她很为佟信蝉的整容手术失败而难过,不过她认为这样子很浪漫,让她联想起安德烈·韦伯的“歌剧魅影”。
  佟信蝉懂她的意思,但仍故作疑惑状,面向一脸不恭的雷干城,要他翻译。
  不知雷干城是真的有听没有懂,还是他故意歪曲事实,“缓妮塔说,我们不是要跳‘歌剧魅影’,她不介意你的丑模样,希望你摘下面具,她才肯教你跳。”说完,还挤出一个万人迷般的笑容。
  她虽然很想一拳打散他无辜的笑,仍是面带风度地对缓妮塔道:“那我可以不学。”
  缓妮塔困惑的脸马上转向,求教于雷干城。
  怎如他大拇指一竖,脸不红气不喘地,哗啦一串打舌音,告诉缓妮塔说:“她夸你跟她妈一样漂亮。”
  结果缓妮塔心花怒放,两手一环就把她抱住,神似一条蟒蛇圈着瘦皮猴。
  佟信蝉无法拆穿他,只能在心里咒身旁得意扬扬的的男人:猪!当真是一个颠倒是非的赖皮流氓,擅长唬人外交的那一种。
  缓妮塔不容佟信蝉拖延,手往腰开一搁,脚往地板一顿,臀朝侧边一顶,当下摆开一个舞姿,开始传授基本舞步与手势,要她先观察一次后,再跟着跳一次。
  两个小时下来,她已是香汗盈盈,学习力强的她也能跟着大伙舞上一小节,但缓妮塔是个很严格的老师,不仅要求步伐、节奏、手势,连表情都不得马虎,还希望佟信蝉能在舞团转往日本表演前,接连抽出三个晚上,到这家小剧院加入他们的练习。
  在一行人热切的拥抱下,佟信蝉欣然首肯,随后由撑着五百万高尔夫球伞的雷干城亲自护送上一辆特约计程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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