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日同携手  第9章

作者:阿蛮      更新:2020-10-28 16:12:32      字数:1053
  也不知究竟有多久,他这个偷听者仍觉得意犹未尽,演奏的人却都觉得该适可而止。
  三人从头至尾没交换过一句话,耶律檀心随著耶律倍离去,留下和尚一人,独坐林下吹箫。
  风将箫声送进耿毅耳中,也印在他的记忆里。
  耿毅俏悄地掏出怀中的短笛,效仿和尚吹了几曲无音的调子,结果他一时忘我,将音吹漏了。
  箫声随即停止,和尚也缓步走近他匿身的树丛之间。「我正纳闷,你这个青春少年能忍到什么时候?」
  耿毅自觉理亏,老实地答道:「我循音而至,一时感动,不忍离去,也没敢打扰大师们。」
  「你喜欢刚才听到的曲调?」
  「是。」
  「想偷个一招半式吗?」
  「不,我是愚钝的人,不懂音韵,只会听,偷学不来的。师父刚才与友人所奏的乐曲是一首比一首动听悦耳,让我很是向往,如此而已。」耿毅很坦白,表示自己无所求。
  和尚识出他非关中口音,好奇的问:「你是燕地人,怎么在关中落脚?」
  耿毅答道:「耿毅自小在幽州长大,今日是为了扫已故娘亲的坟才来京师,刚好遇上赞华先生的新居需要帮手,暂时在此落脚,要不了几日大概就得北上。」
  「喜欢音乐?」
  耿毅点了头。
  「想学吹箫?」
  这回耿毅摇了头,「不,其实是想学拉琴。」
  「为什么?难道是我的箫吹得不如刚才那个拉琴的吗?」
  「不,绝不是。是因为我从小爱听老前辈讲古,从来只见他们拉琴谈唱的多,吹箫讲古的少。」
  「原来如此。那奚琴我也是会拉上几段,但的确是不如刚才那位先生来得精湛。这样吧!你虽然不是我的知音,但今日在此遇上也算有缘,我就以箫带你入门,授你音律之术,你能在北返前学成,便好,若不行,也无所谓,就当是怡情养性吧!」
  耿毅吃惊地望著眼前的和尚,吭不出半句话来,连磕头言谢都忘了。
  「明日入夜後,你顺著左边这条僻静的小道往山谷下走,我在尽头的茅庐等你。」和尚将话说完,转身便走了。
  第三章
  翌日。
  耿毅办完份内的差事後,就照和尚的指示,来到濒临在溪涧旁的茅舍。
  他推门进入低矮的屋舍,发现豆黄的烛影下,不仅和尚一人,还意外地多了一个人影。
  这人影不是别人,正是踹过他一脚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。
  他吃惊得不得了,可想启齿问,又不知从何问起。
  倒是老和尚简单几句解释,化解掉他的无所适从。「檀心公主跟你一样,是来跟老朽学音律的,你不妨跟著她喊我一声樵师父吧!」
  「是,师父。」耿毅接著转身,大方地对耶律檀心行了一个礼。
  耶律檀心颔首回礼,贝齿微张,似乎想说些什么,但一朵云酡飞上她的颊,她腼覥地将目光掉转到烛台上。
  茅屋里的一切就靠著这一芯烛火维持,亮度堪称有限。
  耿毅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,根本猜不到,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,实是小女儿怕羞的娇态。
  耿毅以为她不乐意见到自己,於是与她保持距离,接受樵师父的指点。
  他发现简单吹弹他能应付,但要深入精准却非一蹴可几,他单是一个音就试了不下数十次,这还不打紧,努力的结果仍是漏洞百出,节节走音。
  反观耶律檀心,她纤指一拈,摱妙悦耳的音质便从孔间逸出,以致她袖手旁观的时候多过执箫吹奏,让耿毅窘汗频出,起了得失心。
  樵师父非但不心急,反而老神在在的交代耶律檀心,「到茅屋後院,煎煮几碗草茶来。」
  耶律檀心二话不说,即刻起身煮茶去,约莫一刻的光景,便端著几碗茶进屋里来。
  樵师父小酌几口茶汁,品味甘醇後,闭眼再听耿毅吹奏,晃头转颈了两下,才下座对两个孩子说:「今晚月娴星灿,我要出去走走,你们就勤练方才我教的那一段,等到月升中天後再返寺吧!」说罢,直接开门往幽冥的夜色走去。
  耿毅照著樵师父的话,拚命地练著指法,情况却是事倍功半,他懊恼,不知哪里出了差错,偶一抬眼,捕捉到耶律檀心打量自己的冷淡模样。
  他抱歉道:「公主,我吹得不好,连累到你,请包涵。」
  耶律檀心先不应声,将草茶递给他,直截了当地说:「才不呢!你心底一定是怪罪我将箫吹得比你好,压迫到你。」
  耿毅怔忡一愣,捧著茶碗的手,才举到唇间便又放到胸前了。「我从没这样想过。」
  「真没有吗?」耶律檀心睨了他一眼。
  耿毅诚恳地说:「樵师父让我跟他学音律只是出於好意,并非我有什么过人之处。公主的表现出色极了,的确让我有望尘莫及的感觉,但是那是欣羡,不是怨愤。」
  耶律檀心听了,总算向他伸出一只手。
  耿毅左手拿著箫,右手端著碗,不知她要的是哪一个?
  见他一脸疑窦,她才说:「茶趁热喝,你把箫给我准没错。」
  耿毅这才将箫递了过去。
  他蹙眉喝著味道怪异的草茶,见她掏出手巾开始清理他的箫管与孔隙,等他将茶喝完後,他的箫也回到了眼前。
  「你试吹一下,看有无差别否。」
  耿毅照她的话行事,结果是他两眼闪著惊奇,「这余音……真的清脆多了。」
  「你再吹一段我听听。」
  耿毅从善如流,吹了一段他不熟谙的地方。这回他顺顺地吹了过去,只是唯恐出错,明显地将速度放慢下来。
  「你闭上眼睛,再吹一次。」她要求。
  他润了一下喉,点头照办。
  这一次,她倾身适时地介入,伸手将他铁板似的紧绷肩头往後扳,并且修正他的指尖,轻念口诀,引导他的指法。
  他手指仍动著,却不由得松开了唇,茅屋里变得静悄悄,但她柔软的嗓音却在他的耳边低旋回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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