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弄潮郎  第20章

作者:何弦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10 12:14:43      字数:1035
  云瑛不置可否,神情淡淡的,又吃了口茶。
  然生取过一块山药甜饼放入口。以精致的苏杭细点,再佐饮馥馥香茗,更是相得益彰。
  云瑛却在擦过手后,转而去调弄琴弦。
  这时,细心灵巧的绛雪捧来一薰着溺溺香云的小香炉。
  没半晌,整个快雪堂就环绕着幽幽沉香。
  云瑛素手一拨,弹拨之间,琴音婉转流泄。
  人说琴音可通心曲,然生耳闻这流畅无碍的乐音,琴中意象呈现的是和平悠闲、恬淡无波。
  程然生不由心下揣测:她当真没有半分怨言?否则,透过琴曲所表现的意态怎么会没半点起伏?真是平静若古井之水,抑或她有心隐藏?不过,她真能将心思完全隐藏在跳动的音律之中吗?
  一曲终了,云瑛开口相询:
  “子期,你在想什么?看你神情恍惚,怎么,我的曲子有什么不对吗?”
  然生歉然一笑。
  “呃……云姐想偏了。姐姐一首‘秋水弄’听来谦和冲虚,怎么会有什么不好?我突然想到别的事,才走了神,真对不住了。”
  “想什么?”
  “我想到‘广陵散’,姐姐听过没有?广陵散是西晋末年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所作,广陵散也因为嵇康刑前一奏,而得以万古留名。”然生说来幽邈,目光也拉得悠远。
  云瑛陡然发觉,一直给人感觉如春风般的程然生,底蕴并非如外表他所表现的。
  “嵇康善于抚琴,晋书中说他。龙章凤姿,天资自然。,七贤虽是以阮籍为首,但名气最盛却是嵇康。”说着说着,云瑛不自禁神往。那是一段以“风流”贯穿的年代。
  程然生其实早就知道她不若一般女流,但她不仅只是粗识字,最让他惊讶的是——她读史?!
  然生诚恳赞赏:
  “原来女子中也有人读史,那吟诗填词当然也难不倒云姐了!没想到女子中亦有博览多闻之人。”
  “不过是从前跟着兄长不意看了一点书而已,哪称得上博学。”
  然生呵呵一笑。
  “云姐若身为男子,这般才智、学养,绝非池中之物。”
  云瑛听他称赞,只是牵动唇角,淡淡一笑。
  不经意旋身,目光静止在漫天随风起舞的花瓣。
  然生定神看着云瑛,心下喃喃:
  “这个二哥,上天并非待薄他,可惜他却没看见上天赐他的另一个惊喜。”
  云瑛转过俏脸,温柔一笑。
  “扰你一下午,我回倚庐去了。”话说完,她起身走出快雪堂,没走几步,又想到什么,复又回过身叮咛:
  “明儿个你早点上涵碧堂,这事得要你拿主意才行。”
  “知道了。”程然生微笑答允。
  云瑛不望揶揄:“你知道就好,别让我明早又不见你人影。”
  叮嘱过后,她才慢悠悠的散步着回她的香藕斋。
  程然生凝腴着她渐渐远去的倩影,良久,才从杂思中回神。
  空气中还浮动着适才的茶香,他想着云瑛那清而不寒、柔却不弱的气韵,轻轻一叹:“不知道二哥这睁眼瞎子可以当多久?”
  第六章
  琅书阁内,程然生正在整理架上的金石古玩、字帖画卷。
  门不知何时给推开了,程然生一回首,见着来者,不由笑道:
  “还道是谁呢,原来是我的好姐姐。”
  云瑛拢了拢外褂,移步到一整排的书架前,随意抽了本“漱玉词”站着便看。然生见状,连忙为她搬张几子。
  “云姐,坐下吧。”然生将云瑛压坐在几子上。
  云瑛忙欠身站起,连声道:“这怎么敢呢!”
  然生本还带笑的眉眼儿瞬时没了表情,淡淡的道:
  “云姐,喔,不对,该称二嫂子吧。都这么好多时日过去了,您心下对我们这府上的一家子还是这般生分?咱们程家上下哪个不是以诚相待,嫂子待我们却还隔着墙!什么怎么敢,你仍拿我当外人看,岂不叫人心冷!”
  云瑛闻言,轻轻一笑,摇首叹道:
  “这世态中的真情假意本就难辨真伪,所谓实虚又有什么好计较的。假意若能不为人所察,又何来真假之说呢?”说到最后,云瑛人已踱步来到门扇,望向越发显示出萧瑟景气的园子。是没有什么好触景伤情的事,她的世界一切的落款都是淡微的、平静的,似道潺潺小溪。在他人眼中,风花雪月所带来的也许是伤秋思春的种种纷纭情状,不过在她陆云瑛眼中,却只能够得上单纯的自然时令,虽也是快乐,就只是递檀伴随的时节惊喜而已。
  云瑛自觉自己应该是清心寡欲了,只求两餐一宿上瓦寄居,她很惬意了!再加上宋雨容和程夜待己也算有情,她岂能再贪得无厌的要求他人情感的出发点与真假呢?
  良久,然生忽而沉声笑道:
  “原来如此,你不怪我大哥弃你若敝屐,亦不怨我二哥视之如长物,这来由我总算明了了!”
  云瑛飘忽的心思,让然生这天外飞来一席话给引回来,她扬朵笑等着他说下文。
  “是心——你无心,所以你不在意、不萦怀,无视外人加诸于你的难堪或冷落。所以,云姐你还是每天依然故我的抚琴、品茗、荫花。”
  云瑛没料到他竟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得这么明白,微微一哂。
  “觉得奇怪吗?我与你们不同,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人,那些多余的情绪也就免了吧。”云瑛一贯云淡风轻的说道,平静得连一丝涟漪也起不了。
  “多余的人?!所以你让自己无心、无情,恍若不存?”然生深深质疑的看着她,不懂这样不着痕迹的过日子求的是什么。
  “我不是无心无情,只是没什么好争……唉!同你说这些做啥。”云瑛轻笑出声。
  云瑛径自往窗棂边坐下,再拿出手中的漱玉词翻看。一室又复寂静,然生亦不去同她说话,只是撇起抹淡淡笑意,思量云瑛适才所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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