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慧的灯  第6章

作者:华严      更新:2020-11-16 00:06:01      字数:1064
  “回家去吗?凌净华。”
  我回头一看,在我背后的两个人正是张若白和水越;我想避开他们,谁知道却又在这儿遇着了。
  “刚才我彷佛看见你的背影,现在,回家去吗?”张若白说着走近来,白皙的脸上架着眼镜,文质彬彬的笑得非常的热心。那水越却站定那边,好像世界上唯一可注意的东西只有那足球,使我没有机会和他打招呼,更无法开口提到雨伞的事。张若白又尽顾着和我说话,这时见我走了,便呼唤一声道:
  “水越来呀!”
  但水越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了,张若白赶着去不及几秒钟,又赶上我来了。
  他静静地傍着我走,双手插在裤带里,略低着头,和往常一样,见到大小石子总要踢一脚。我们走出校门,走向正对着学校大门的公园后门;取出长期通行证向守门的人一照,走了进去。这是市中数一数二的名园,只因为我们每天在这儿来回借路,便毫不重视园中的美景。有时,眼看前面一条遥长的水泥路,耳听学校里响起上课钟,恨不能把公园一脚踢去哩。
  “骑车了?”若白问。
  我点点头。
  他的脸上浮起笑,像个小孩子掩不住心中的喜悦。
  “近来总难道遇着你在愚园路上骑车的。”
  我不说最近多半和王眉贞一道绕西站的路,把车子直驶到学校中;只说我有时坐电车,有时坐校车,有时骑脚踏车走西站的路,也有时走愚园路。
  “像我们这样一心一意走一条路的人,总不能够跟踪得上你的,是吗?”
 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双关语,隔了好一会儿,用装作平淡事实上自己听来并不平淡的口吻,问他刚才他那朋友哪里去了,是不是他们有事商谈被我岔开了。我添上这后半句话自然是说话的一种方法,因为,张若白既没有伴送我的责任,我也不见得欢迎呀。他告诉我,本来水越和他约好一同去买书,因为他提议我们三个人一道走,水越便决定改日再去。相信他也想到我心中想着的一点,便把水越如何讨厌女同学的怪僻说出来,以说明他要和我一道走,使水越不能在今日买书,他并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。也许为的想使我笑,也许为的刚才的话题说的是水越讨厌女同学,他接着告诉我前几天下大雨时,水越在甬道上被一个“大糊涂虫”撞个满怀的故事。
  “不见得那女同学便是一个糊涂人吧!”我满心不高兴地说。
  “不糊涂?她把水越的胸口撞青了一块还向他借伞,借去了伞还把它丢了买了一把伞赔他却是女人用的伞,这人还够不上天字第一号的大糊涂虫?”
  “唷,真的吗?”他不知道我吃惊的是那竟是一把女人用的伞!
  “怎么不真?难道还有谁骗你不成?”
  “你知道她是谁吗?”
  “谁知道?说写了一张便条给水越,又卖弄玄虚不肯具名。水越说,女人惹不得,她们大多半都是……”
  “都是什么?”
  “都是——‘小心眼儿鬼’,他说。可是我绝对不同意他的话,譬如你,我觉得简直是天下无双的仙!”
  我不因为他一下子又把我变成个“仙”而觉得感动,迈开大步走进寄放脚踏车的场所,把寄车号码的小木牌交给看车的人。他跟在后面,也把牌子放在那不曾上油漆的白里带黑的木板桌上。
  我走入这已经没有多少辆车子停着的广场中,找着自己那六成新的绿色女车;把手里的书和笔记簿放入前面藤筐中。开了锁,将车子推着出来。
  出了公园门,我跃身上车,脚下一用劲,轮子滚上微斜的坡,又一飘而下;止住脚蹬,已是冲出十余丈路的光景了。听见背后飞轮的声音,张若白的车子已经追到,前轮斜刺里切过我的前轮,使我不得不放缓下来。
  “想逃吗?”他问。
  “没有这个必要。”
  “那我们去喝杯咖啡怎么样?”
  “也没有这个必要。”
  “吁!”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。
  我不由得望了他一眼,他也正转过脸来看我,不该遇着的眼睛又遇个正着。他一耸肩,说:
  “上个星期六,平白的叫人糟蹋了三张音乐会的入场券。”
  “我告诉过眉贞我不能够去。”
  “是呀,我并不是怨你。”
  背后忽然听见汽车喇叭一阵穷吼,一辆簇新大红色的轿车,箭矢样的飞越我们身旁。
  “无聊。”张若白低骂着。
  这是绰号“小老板”的王一川同学的新车,他总看准上下课的时间在这条路上来回驰驶;遇有同学在路上,便不停地鸣着喇叭,告诉大家他的新车子来了。
  “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有王一川这类的人。”张若白摇摇头说,“真叫人看了就讨厌,真想走近去一连踢他七八脚。你说是不是?”
  “你说是不是,嗯?”看我没答话,他又问了一声。
  “他走他的路,你走你的路,我走我的路,各不相扰。我一心想着怎样把自己的路走好,没有时间和精神去讨厌别人。”
  “他走他的路,你走你的路,我走我的路。”他笑着说,“怪不得同学们都说你是一个哲学家,句句话都含有哲理。”
  “一个天字第一号糊涂虫话里会有哲理?”
  “别吹了,要做一个糊涂虫你还不够资格哩!”
  “那是说我连个糊涂虫也比不上?”
  “谁说你是个糊涂虫的?”他急得脸孔发红,幽默感全没了。
  两个马路口过去,我开始转弯,他仍旧跟随着。这是没得惊奇的规矩,他曾和王眉贞说,每次他送我到大门口,不知道哪年,哪月,哪日,哪时,我才会延请他到我家里坐坐。
  “净华,我想——我想和你谈谈,我们到哪儿坐坐好吗?”
  “我累极了,而且……”
  “明天呢?”
  “你有什么话现在告诉我好吗?”
  “后天?大后天?这个月?下个月?今年?明年?今生?来生?……”他音调艰涩得说不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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